薄荷新绿(2)

作者:白鸟一双


段静秋环视整间花店,目光眷念,又温婉笑道:“而且这里地段好,当年装修是我跟你爸一起搞的,花店也开了十几年了,家又在附近,街坊邻居都熟……”

“哦。”许佳宁默默听了许久,最后只闷声应道。

母亲心善又念旧,她不是不知道。

眼瞧着陈叔家里困难,母亲在涨租金一事上,估计就没忍心说出一个“不”字。

至于这间花店对于母亲的意义,当然也比对于她这个没能亲眼见过父亲一面的遗腹子要重要太多。

“好了,今天七夕,再过会儿就该来生意了,我快去快回,你处理完卡罗拉,就把那些样品再往前摆摆。”段静秋最后嘱咐道。

“知道啦。”

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许佳宁擦了擦手,将修剪完刺和根的卡罗拉抱起,全放进水桶里醒花。

桌上与地上的残落枝叶和花瓣,顺手就被她收拾干净,扫进垃圾筐。

做完这些后,许佳宁又去把专门为七夕节设计的花束全都整理了一遍,将它们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从外面的玻璃窗一眼就能瞧见,以此招揽客人。

八点整。

许佳宁準时打开了花店的门,她将门把手上挂的“已打烊”木牌熟练地取下,随手就放在门口的架子侧面。

準备工作全部完毕,花店一时没有客人进来,许佳宁暂得清閑,便在旁边那张圆桌前坐下,翻出一套高一的数学卷子,做点题打发时光。

中考后的这一整个暑假里,许佳宁除去偶尔和同学朋友小聚,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帮母亲照看花店上。最后剩下的一点閑暇时光,才用来预习高一的课本内容。

好在她的初中基础很牢固,新旧知识活学活用,做起卷子也算得心应手。

“叮铃——叮——”

被人拉开的红木门送进一阵冷风,带动了门内那串银灰色风铃。

正在做卷子的许佳宁将笔一合,起身招呼起花店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那是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高瘦男人,右手握着一把淌水的油亮亮的黑色雨伞,一双黑皮鞋在门口的地毯处踱了两步,试图弄干净鞋底的水渍。

眼神一边往里望着,一边问道:“店里最贵的花是哪种?”

他的左臂挽着一个女人,南方长相,模样清秀婉丽,一袭水青色旗袍,半透的披肩薄薄裹在外面,挡不住天冷,于是紧紧依在男人身旁。

许佳宁闻言,指了指身后单独花架上的巨大花束,介绍道:“就是这款。”

早在七夕之前就被订出,但又因买主感情纠纷而临时退单的999朵娜欧蜜玫瑰。

比卡罗拉更贵,也更有质感,鲜红花瓣泛着天鹅绒光泽,在纯黑色包装纸的映衬下,很是亮眼。

玫瑰的订出与退回,都是临时撞上的事。许佳宁与母亲压根没想过今天还能整束卖出去,原本是打算拆了散卖的。

但现如今看着“一身黑”男人的架势,大有就此买下的态度。

许佳宁乐于去当推销员,忙不叠道:“先生,这束玫瑰是店里最漂亮的,999朵也寓意天长地久,很适合送给女朋友。”

“一身黑”男人擡眸瞧了眼身旁的女人,笑意浮在脸上:“确实很适合,不过不是女朋友,而是老婆。”

又道:“她听朋友介绍,想来你们这家花店买花。所以不管今天风雨有多大,我都会带她来。”

许佳宁并不意外,她们的花店“许你一枝花”在这一片地段很有口碑,鲜花新鲜漂亮,花束又有设计感,来买花的顾客形形色色,不止普通人,也有些有钱人慕名而来,很多都是熟人推荐。

“好看吗?”随后进来的三四个保镖负责搬玫瑰,最后男人自己主动把那一大束玫瑰抱到妻子面前,始终弯着眉眼,眼神含有希冀,如同献宝一般。

那腼腆少言的旗袍女人,终于也跟着笑了,低声应他:“好看。”

两人就这样互相望着,四目含情。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氛围是难得的静谧温情。

家里开着花店,见多了来买花的情侣与夫妻,许佳宁早就该司空见惯,但此时此刻还是有几分动容。

啊!这就是爱情。

她心道。

然而关于爱情,她脑中的定义或概念,并不如感慨的那麽清晰。

“爱情”不过是个模糊的词彙,存在于她看的青春小说中,存在于语文卷子的阅读理解中,亦或是古诗词赏析中,抽象又遥远。

到了真真切切见到一对对恋人时,才算有了具象,可又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纱,终究一知半解。

几分钟时间,“一身黑”男人已经爽快地付了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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