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萤(36)
萧远候立于一侧,神色难辨。
“殿下。”
霁玉行了一礼,斟酌几许,道:“……今日婢女在墨香书阁外瞧见了江三郎,他托婢女向您问好。”
绮罗神色微动,轻轻道:“……知道了。”
霁玉哑了哑,却还是劝道:“有一句话婢女不知该不该说,今日瞧见江三郎,见他神色恍惚,比在姑苏时憔悴不少。殿下……终究是昔日的情谊,您不去瞧一瞧他吗?明日是宫中的秋祭宴,江三郎一定也去……”
闻言,绮罗眉间挑了挑,反问一句:“你觉得我该去瞧江照左吗?”
“婢女觉得……”
霁玉望着她,语气动容:“江三郎温良恭俭,谦卑有度,素有君子之风……与您很是相配。”
“是吗。”
绮罗不置可否,神色淡漠,心中却想:这些都很好,可全都只是世人以为,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想要的是春日的樱花,夏日的蝉,夜里的流萤,还有……
“萧远候。”
绮罗从云袖中探出素白的长指,去接廊外落下的雨,语气难辨问道:“你以为呢?”
萧远候眉眼深沉,良久不言。
他想到江照左说的故事,想到小公主曾经真诚的爱慕,想起那一杯为人所恨的春日醉……
萧远候想了又想,说:“我也如是。”
“……”
绮罗的眉眼,缓缓沉下。
她抬眸,神色凝固地望着落下的雨,掌心蓦然收拢,雨水在指缝渗下,落入尘土之中。
“萧远候,你当真讨厌至极。”
良久,绮罗回首瞪了萧远候一眼,起身离开,吩咐霁玉道:“准备入宫的衣裳,明日本宫要赴宴。”
长廊下,暮雨微寂,萧远候立在阴影中,嘲讽一笑,低语道:“有失赤诚。”
……
大御皇宫,琉璃玉瓦,华灯熠熠。
江照左避开纷纷人群,独自倚坐在玉树旁,执着一盏酒樽,对月无言。宫中的秋祭宴,免不了世俗往来,繁琐礼仪,他觉得无趣至极,故而才想着来此地寻个清净。
何况今日,绮罗应当不会来。
然玉树忽然簌簌一声响,凝眸一望,见一道绮丽裙摆蓦然出现。沿着流纹往上望,一张灵动容颜落入眼中。
江照左一怔,才起身行礼:“殿下……”
绮罗也是一默:“……”
虽然当日气势汹汹说入宫赴宴,但只是在萧远候面前虚张声势,其实并不想遇见故人。不曾想兜兜转转,特地寻一个僻静的地方躲着,还是避不开。
绮罗轻轻颌首,在宴席上端正坐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无聊至极。”
江照左清冽一笑,却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带上那位萧公子?”
“……你说萧远候。”
提及萧远候,绮罗神色寡淡,皱眉道:“不识风趣,朽木一尊,为何要带着他来受气?”
“终究养在了府中消遣,便是不喜欢的,也送去墨香书阁,这个喜欢的,为何不带着?”江照左垂眸望着酒樽,神色淡淡,语气难辨。
绮罗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讽刺。她凝眉,若有所思后,直言问道:“江照左,你在说萧远候坏话么?”
江照左不置可否,轻笑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应该。”
绮罗神色端正,认真道:“你是江照左,胸襟广阔,宽容四海,永远不会对他人出言讥讽……”
听到这,江照左清眸微恍,想起昔日姑苏城的时光,流露出几分动容。玉树侧灯影柔和,一时温情脉脉。
谁知绮罗话锋一转,却道:“而且这世上,能说萧远候坏话的,只有我一个人。”
江照左神色蓦沉,远眉深蹙,呵笑道:“……殿下曾与照左说,一生苦短,赤诚为上,照左如今凭心而论,何错之有?”
换言之,他是不会收回前言了。
此话一落,绮罗眉间微敛,神色凝顿,久久不言。氛围一时冷淡下来,颇有凝重之势。
“你们二人各有各的道理,倒是谁也说不过谁了。”
正僵持时,善华郡主忽然从侧面走来,笑意吟吟道:“瞧瞧,如今一个不肯低头,一个不肯认错,该如何是好呢?”
“……”
“哼,与你无关。”
绮罗冷哼一声,别开目光。
善华郡主不以为意,笑意更深,抚掌道:“……我看不如这样,我与江公子一起,你与萧远候一道。咱们各出一题,互相比试,再由京都的名士们裁定胜负。若江公子输了,给你赔礼道歉,若你输了,便……便给江公子端茶递水,当三日丫鬟,如何?”
此话一落,江照左神色微凝,尚未说什么。绮罗便难以置信地扬了扬眉,拍案而起道:“本殿下怎么可能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