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萤(32)
绮罗瞥他一眼,讽笑:“你也赌啦?”
赵寻伸出长指比划道:“二百两,押您会去。”
绮罗冷哼一声,将茶盏往他身上泼,恶声恶气道:“那就赔你个倾家荡产吧!”
赵寻避开,摊手笑道:“殿下好狠的心啊。青玉,要不你帮我劝一劝殿下?晤……你应当劝不动,远候兄,你来如何?”
长廊下一瞬间安静。
阴影处,萧远候的神色明暗交杂,悲喜难辨。
赵寻笑笑不言,拉着青玉退下。霁月玉也笑着行了个礼,将竹筒放在案上便离开。
银铃作响,竹叶飘落,附在云纹金袖上。
绮罗瞬间皱眉,探手用力将它拂开。
“……殿下。”
萧远候最终无奈一笑,半蹲下来,俯身将那枚竹叶拾起,犹豫几分,开了口:“为什么不去?”
绮罗眉间微凝,玉眸低垂,轻轻移开了目光。
萧远候并不追问,只是目光平静,仿佛能容下世间的波澜。许久,绮罗才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害怕。”
“……”
萧远候神色动容,几分错愕。
绮罗垂眸望他,眼眸蒙雾,语气低低,几分委屈:“京中的文人雅士来了,王公贵族也来了,善华与江照左是旧相识,一定也在。这些人全都知道我的往事,从前江照左不在还好,如今他也回来了,我该被如何取笑呢?”
说着说着,绮罗就敛了敛眉,学起了文臣大儒来:“自古女子贤淑是德,端庄为重。而言语轻浮,举止言谈俱是情爱,正是大忌。江三郎,你说是也不是?”
不知小公主怕的是这个,萧远候闻言不禁一笑,道:“既然如此,殿下不去便是了。”
“不去……”
绮罗眉间忧愁,却长叹一声:“江公子啊,俗话说近乡情怯,我们的绮罗长公主当真爱慕您至极,瞧瞧,如今都不敢来呢。”
这一回,却是在学善华郡主。
萧远候一时无言,良久,轻声道:“殿下若是怕,我随殿下去。”
绮罗一顿,抬眸望来:“……萧远候。”
文竹书院自古清名在外,出过无数大儒文臣,在文竹书院设的宴,也无一不是文人雅士,世家贵族。偏偏那些人嘴又臭又硬,得理不饶人,一般人若前去,说不定会被如何歧视。
萧远候只是拍了拍绮罗的手:“走吧。”
绮罗的心中,忽然就缓缓生起无数勇气。她凝眸,回应道:“……嗯。”
她想,任凭千万人笑吧,只要这世上,永远都有一个萧远候纵容她,她还何俱之有呢?
至于江照左……
或许那些记忆,已经永远留在了姑苏,蒙上尘埃,再也回不来了呢?
长檐马车悠悠出行,越过朱雀长街,往山麓下的文竹书院驶去。
书院竹林清清,墨香遥闻。清客们衣着儒雅,与世家们同行在竹廊下。遥遥可见,人群之中,江照左一身雅蓝长袍,举止有度,沉稳得当,在一众人中也从容不迫,谈笑风生。
公子温润,一如从前在姑苏初见模样。
绮罗身影微顿,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
人群之中,善华郡主却最先瞧见了她,眼波流转,与江照左笑道:“江公子,你看,那是谁来了?”
江照左清眸微恍,回首望来。随行的人们也纷纷驻足回首,瞧见绮罗后,连忙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绮罗神色淡淡,抬了抬袖:“不必多礼。”
江照左眉梢微扬,提步前来,欲接一接她。身后,善华郡主却娇笑一声,叹道:“绮罗,来便来了,怎么还带着萧公子呢。看来,今年的花,还是京都更胜一筹。”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望向绮罗身后的萧远候,低声议论。听闻长公主不久前为了一个随从与圣上有所争执,想必便是这人了。
有文臣想为景华帝分忧,便劝谏道:“长公主殿下,从前京中多纷扰,皆因您而起,又由圣上亲自善后。一去数年,您也该收敛一二,好让圣上安一安心罢。江三郎,你说是也不是?”
此话绮罗常听,只觉不痛不痒,从前她去姑苏时,不就被这么说了一顿吗?以前她还生气,如今却只颇为不屑地拂一拂袖,轻哼一声,置若罔闻。
那文臣顿时撂不下面子,薄面微蕴。
江照左清眸从容,微微一笑道:“阁下一番苦心,自有缘由。只是照左有一言不敢苟同,圣上为长公主善后,平稳大局,于情,尽兄长之责。于理,行国君之权。却不知阁下,是以何立场去提起此事?”
此话一落,那文臣面色一白,连声道:“不敢不敢……”
而接着,又有老名士摇了摇头,叹道:“江三郎言之有理,只是长公主如今自甘堕落,不与清莲为友,反倒陷于泥垢,实在令我等扼腕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