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萤(22)
殿中无人,只有懵懂的皇后朝他笑了笑:“不要生气,吃糖?”
景华帝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糖,却杀意渐起道:“这个萧远候,委实不能留。”
他乃绮罗长兄,自小看着她长大。在他眼中,萧远候便是一卑劣小人,妄图攀附绮罗以此牟取利益。只是绮罗年少无知,又被姑苏江照左伤了心,一时才被蒙骗。
身为兄长,为妹妹趋利避害,是本分。
景华帝眸中暗沉,唤来了羽卫。
“……”
六月十六日,长空无云,蝉鸣初起。
绮罗穿上流苏浅浅的碧澜裙,大清早便神采奕奕地敲萧远候的门:“萧远候,快起来,你说要带我去捉蝉的!”
一时无人应答。
以为萧远候还没起,绮罗瞬间皱了皱眉,俯身伏在门边听他房里动静。房门正好吱呀一声打开,绮罗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到某人怀中。
“……殿下。”
萧远候眉间一顿,见绮罗有气急败坏的趋势,顿时先发制人,道:“您在偷听?”
绮罗一噎,敛了敛神色,从容道:“没有……只是见你许久不应,担心你出事罢了。”
“我换衣服去了。”
况且只是一时没有应你,并没有“许久不应。”萧远候在心里默念,面上不显,笑道:“……走吧。”
绮罗扬笑,正要与他同行。侍女霁玉却匆匆前来,禀告道:“殿下,宫中来人,说圣上有命,托您随皇后去一趟风林寺,为大御祈福。”
“……什么?”
绮罗眉间一皱,不悦道:“不去。”
什么为大御祈福,只是她那傻皇嫂想出去玩,皇兄又忙于政事,才逮着她去陪他心爱的皇后吧。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她早就看透了。
绮罗拂袖,连声道:“不去不去不去,本殿下有事要忙,对吧?萧远候?”
萧远候一顿,心道:不,你只是想去玩罢了。
霁玉无奈一笑,却为难道:“可是……皇后的车架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绮罗面色突变,久久不语:“………”
霁玉朝萧远候投去求助的目光,萧远候默了默,安抚绮罗:“风林寺在城外,四周都是古树,想必也有夏蝉,公主去瞧一瞧也好。”
绮罗仍是不悦,却也只能作罢,拂袖淡淡道:“哼,说得好听。本殿下若是出行,你变得一清闲了。高兴吧,萧远候。”
说罢,提一提裙,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萧远候无奈一笑,目送她渐渐离开。待她走后,望着廊下寂寥的青木,无言立了一会儿,低声:“……胡说,我不高兴。”
他阖了阖眸,转身回到阁中,一时无事,便提起墨笔,写起绮罗曾教他的一首诗——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落下最后一点笔墨,萧远候缄默无语。上回从听书楼回来,他虽不再问起江照左,却听了一言半语,知晓小公主曾爱慕过姑苏的江照左。又听闻时隔不久,那位江照左或许便要入京任职了。不过姑苏江照左文采风流,与小公主本是一对,他何必耿耿于怀?
萧远候虽如此想,目光却落在那一句“曾是惊鸿照影来”上,久久不动。
时辰渐走,夏日的天说变就变,层层黑云聚拢而来,雷鸣声隐约响起。
萧远候推开轩窗,望着天色,陷入担心之中。天气恶劣,偏偏小公主又去了城外,早知如此,便随她同去了。
房门忽然咚咚咚地响起。
萧远候以为绮罗回来了,连忙去开,却见一位府卫神色匆匆,垂眸急道:“不好了,长公主殿下遇到了山洪,被困在了城郊外,如今生死难测。”
“……什么?”
萧远候面色一变,连忙疾行到马厩里,飞身上了赤马,在雨中朝城郊飞驰而去。
天色昏沉,狂风骤雨扑打而来,铺天盖地地落在面上。萧远候顾不得这些,紧攥着马鞭,疾行在京都的长街上。他心中不安,重重雨幕下,眼前浮现出小公主垂首的背影,以及那一句——
“你高兴吧,萧远候。”
风卷衣摆,雨打墨发。萧远候远眉深敛,心中响起一声:为什么不对她坦诚一些?
京都城郊外,寺中佛塔下。
雨幕不绝,绮罗立在檐下,神色不耐:“香也上了,福也祈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何还不动身回府?”
皇后伏在青栏旁接落下的雨,天真烂漫地笑:“绮罗,天空掉眼泪了。”
绮罗:“……”
宫中随行的嬷嬷连忙笑了笑,安抚绮罗道:“殿下稍安勿躁,如今雨大,行路不便,为了您的安危,还是等着你再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