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萤(14)
萧远侯无奈笑了笑:“怕公主把裙子弄脏,我背公主回去。”
“……这,这样。”
绮罗眉间垂下,容色微红,最终还是松开手心,放任好不容易才捉住的流萤离开,轻轻伏到了萧远侯的背上。
萧远侯背起她,一步一步,稳当地沿着田埂往回走。
夜色越走越深,流萤越行越盛。漫天星辰下,月色也动人,清风也动人,二人无言前行,谁也不说话。
许久,绮罗垂了垂眸,道:“萧远侯,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我主仆一场,你若有什么心愿,尽管与我说来。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说不定会应允你呢?”
……心愿?
萧远侯神色微顿,抬眸望了望不远处的杏花树。这二十余载,他过得平平淡淡,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愿,只是如今人生的轨迹忽然被小公主拨乱,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会有些许害怕,想回到从前的生活。
至于害怕什么,萧远侯似乎还不曾明白。他沉默不语,往回走的步伐却快了几分。
“……”
绮罗却忽然道:“萧远侯,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萧远侯心神一震,哑声道:“我……”
“好啊!你个大白眼狼!”
绮罗神色愤愤,勒住了萧远侯的脖颈,怒道:“我让你许愿,你还真敢许?!算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瞧见你了。”
萧远侯:他倒是想走,可小公主的手勒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说到底,怎么会有人一边勒着他的脖颈,一边让他走?
“咳。”
萧远侯咳了一声,连忙道:“公主,我确实有一事求您。”
绮罗手也不松,恨恨道:“我知道,你要求我放了你。”
萧远侯:“……对。”
“好,你走吧,再也别回来了。”
“求公主松松手,我快被勒死了。”
“……什么?”
绮罗神色错愕,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恍惚道:“你说的有事求我,只是让我松开手,不是想离开我吗?”
萧远侯回了一口气,笑道:“对。公主许我一诺,已是极大的恩赐,我不敢奢求太多,更不敢离开公主。”
“……”
绮罗沉默下来,不知想到什么,眸中泛起水雾,却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将侧脸靠到萧远侯背上。
良久,她道:“傻瓜。”
……
从杏花树回去后,京城连下了三日的雨。烟雨蒙蒙,打湿了公主府的长檐青瓦、芭蕉海棠。
绮罗神色困倦,常常倚坐在轩窗旁看雨。
春日的雨总是很容易让她想起萧远侯。但回府这几日,她并没有再同萧远侯说过一句话。也许是杏花树那夜,她的心跳得太快,至今还没缓过来的缘故。
绮罗望着窗外的烟雨蒙蒙,思绪万千,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缓缓伏在案头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是烟雨天,长檐马车里,她与萧远侯在一起,然后……
轰——
惊雷响起,绮罗蓦然惊醒,捂着衣襟,愣愣道:“我……病了。”
要不然,怎么会梦见萧远侯呢?
绮罗静坐许久,才唤青玉道:“去把王久善请来。”
王久善,年七十五,本是太医院院判,一年前因辞退了官职,到京郊外悠闲养老去了。从前在宫中时,他照顾着绮罗长大,绮罗也最爱使唤他。
不久,青玉便将王老太医给请了过来。
王久善咳了咳,脱下蓑衣,无奈入阁道:“我说小殿下,老夫正在听雨下棋,您急匆匆地唤我来,是怎么了?”
绮罗神色凝重道:“先生,我病了。这几日我心思不安,总是反复想起一个人——”
“江家三郎?”
“……不是。”
“这倒怪了。”
王久善闻言也沉了沉神色,连忙为绮罗诊脉,渐渐的,他的神色却愈发沉重起来——小公主这症状,怎么像是中了春日醉,而且……
良久,他恍惚地收回手,同绮罗道:“殿下,你病得不轻。”
绮罗:“……你在骂我?”
王久善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最终,招呼绮罗附耳过来,低声问了几句话。绮罗面色微变,僵硬颌首,王久善更是沉重,说了几句让绮罗难以置信的话。
“你说什么?!”
绮罗面色大变,蓦地起身:“你你你说我余毒未清,还要找为我解过毒的人,再解几次?!”
王久善连忙使眼色:“您小点声!”
绮罗神色凝滞,雪容绯红,气极道:“我不要!我陈绮罗,宁愿千刀万剐而死,也不要再与他萧远侯同榻!”
王久善:“……喔,他叫萧远侯啊。”
“……”
第9章 遇萤九
春日醉若以人解过一次,便得再解几次方能彻底清除余毒。王久善给绮罗留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提着药箱出了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