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余淮。

和颂打着伞站在她的身边，很体贴地没有说话。

没有所谓的修複项目，也没有数年前曾经在这里生长的人类和房屋，只有空乏的泥土。裸露的土地表面甚至连杂草都生长不了。夏家靠着砍伐牟取暴利, 数年积累的报应降落在了他们后代的身上，夏家无一存活, 唯一站在这里的后代也换了个芯子。

渺渺表情放空：“你说，真的会有神明存在吗？”

和颂沉默了一会儿，他很想委婉地提醒“你不就是吗”，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开口：“也许吧。”

创造了这样的梦境的了不起的神明也许正在凝视着他们，观察之后的剧情的走向，要是不顺她的心意，也许又会将他们卷入时间的水流之中，进行下一次的轮回。

他牵住了渺渺的手。

“走吧。”

渺渺侧头看他：“去哪里？”

和颂柔和的眼眸垂下，温柔的瞳中映出渺渺的脸庞，手中的伞始终牢牢地偏向她一边：“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她想到了他们曾经坐的那辆似乎永远开不到尽头的大巴车，摇摇晃晃的车厢中，少年的眼眸也是如此的明亮，于是她似乎也有了无t尽的勇气，攥紧了他的手指：“那就走吧。”

她已经在余淮待了很久了，是时候该换个地方生活了。

天师已经消灭，轮回的源头也因此消散，他们真正地从回溯总解放了。

渺渺不再作为荀渺渺而活，她可以拥有自己的故事。

“不过，我们该怎麽下山，靠走路吗？”渺渺质疑道，“我穿的可是裙子，你不会想让我的鞋子踩水坑吧？”

和颂无奈蹲下身，“喏，上来吧。是我不好，等到下山我们就去买票，第一站想去哪里？”

渺渺跳上他的脊背，掰着手指头数：“苏州！第二站去齐齐哈尔，然后是西安桂林云南……不对，我们有钱吗！？”

和颂笑：“现在想到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很遗憾，我们这一路似乎要讨饭度日了。”

“快去弄点钱来啊和颂，你的脑子比我聪明，总能挣到钱吧？”

“渺渺大人，你是不是忘记了，在这个世界我连大学毕业证书都没拿到手。”

“诶——”她失望地长叹气，“那就只能去刷盘子了吗……”

和颂：“不过我之前的身份有点存款，应该能要点过来。”

“不早说啊你！”渺渺揪了一下他的头发，重新振作精神，“出发！我要去看世界啦！”

她眯起眼，第一次觉得阳光是如此和煦。

世界不再是悲伤的水流，天空开始放晴了。

她即将啓程了。

你看得到的，妈妈。

为我高兴吧。

-

之后不久。

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猫从树木之后钻了出来。

它的脸蛋滚圆，一看就是很有福气的小猫，几乎快要胖成猫车了。尤其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毛炸炸的，走路歪歪扭扭，看上去就笨笨的。但看它的身材，就知道这一定是只幸福的小猫，就算笨笨的，也被好好地珍爱着。

它为难地看着爪子，最后下定决心，在渺渺捞过的水里捞了捞。它的爪子实在太小了，好几次都差了一点就能把东西捞起来。它着急地哞哞叫，努力地尾巴毛都炸了个遍，最终将东西拖了出来。

这是一串小小的手链。上面挂着一枚银色的铃铛。红绳已经褪色了，银色也氧化成了鏽迹斑斑的模样。

在部分南方地区，要是有小孩出生，一定会给他们打一枚小小的铃铛挂在脖子或者手腕，以求保佑身体健康。

猫扒拉了两下铃铛，勉强低下头，叼起了它，快速穿回了林子之中。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它停在了一处废墟之前，朱红色的柱子已经倒下，雕花的门窗早已变成碎片。它努力从缝隙之中钻了进去，一把跳上矮小的板凳，目不转睛地盯着仍旧完好的神龛看。

铃铛被它放在了供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雨声的来临，它听到了有人的脚步声。

女人温柔地抱起它，为它戴上了铃铛。

“渺渺，妈妈回家了。”

下山路上，渺渺下意识回头。

和颂往上托了托她：“怎麽了？”

“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跟我说话，”她从恍惚中清醒，放松下来，“可能是我听错了。最近都神经兮兮的。”

和颂：“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到山下了，再坚持一会儿吧。”

明明付出劳动力的是和颂，从背起她开始两个小时，和颂都没休息过一分钟，现在还要反过来安慰她，渺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真的还能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