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吃饭的过程都十分和谐，没有一个人谈生意，没有一个人摆脸色，大家就只是閑聊，聊生活，聊社会，聊天南海北。每个人脸上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

沈彦舟除外，他压根不爱笑。

苏时有些感慨，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跟家人吃一顿这麽幸福的饭了。甚至在她的印象里，她和苏怀江就没试过这样好好坐下来吃饭过。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张姨又陆续把饭后甜点和水果端上来。一顿饭，他们吃吃停停，没有一个人提前离桌，居然吃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最后，婚约的事情是沈英和先提起来的。

老人擦了擦嘴，眼睛看向苏时，“时时啊，今天我和彦舟过来是为了什麽，想必你也知道。”

“我知道的。”苏时乖乖应声。

“婚约这件事，我必须承认，是我们两个老头子太固执了。我们从来没问过你们的意见，以为一纸婚约就可以把沈氏和苏氏拴在一起。这麽多年，为了这事儿，家里给了你们俩不少压力，是我们错了。”沈英和说得很诚恳。

“解除婚约这件事，就由苏氏开口吧，不论什麽理由，我们都接受。”

一时间，饭桌上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动筷，也没有人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而沈英和似乎就是通知一下这件事情，好像觉得这是件小事，没把它放在心上，转头又说起别的事来，餐厅才重新热闹起来。

苏时趁着热闹，擡手撞了一下沈彦舟，压低声音：“什麽时候请我吃饭，我为了这件事，可是花了50万呢。”

还没等沈彦舟回答，沈英和的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那我们就先走了，叨扰你们这麽久我们也不好意思。”

苏怀江笑着说：“哪里的话，两家人做不成亲家，也要多多来往才是。”

沈彦舟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的风衣，“饭留着，等下次你来南江，我请。”

他顿了一下，“带上念之一起。”

念之是他小女朋友的名字。

哦不对，现在还不是他女朋友，只是个被沈彦舟暗恋多年又没捅破窗户纸的小美女。

听到这话，苏时也扬起唇，擡手握拳，竖起大拇指对着自己的心口锤了锤，又伸出食指指向沈彦舟，“希望下次见面，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沈彦舟终于露出他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定。”

送走沈家爷孙俩之后，苏时也收拾自己的东西準备走，苏父苏母说是上楼给她拿什麽东西带回去，这会客厅就只剩下了她和苏怀江。

说不尴尬是假的，上一次见面，她和苏怀江还水火不容，她甚至还放狠话，说什麽“成为他苏怀江的孙女，她倒了八辈子霉。”之类的话。

很后悔，当事人就是说很后悔。

苏时站在门口那，左看看右看看，尽量不去注意坐在沙发那的苏怀江。

一老一少，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画面出奇的诡异。

两人不经意间碰上目光，苏时像被烫到，迅速移开，擡头看天花板，开始欣赏她们家天花板的设计。

而怕什麽来什麽。

老人叹了一口气，妥协般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过来坐。”

“爷爷有话跟你说。”

拥抱

婚约现在已经取消了, 苏时对苏怀江的怨恨似乎也随之飘散走了，现在横亘在他们俩之间的只有一堵窘迫的墙。

过太久了，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和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爷爷相处, 很明显，这个问题苏怀江也不懂。

于是苏时只能擡起像被黏在地板上的脚, 一步一步缓慢地挪过去, 在离苏怀江最远的那张沙发上坐下。

安静的, 乖巧的, 像苏怀江之前希望的那样, 坐在那里。

隐约能听到厨房传来张姨洗碗哗啦啦的水声, 楼上她爸妈走路的声音也隔着一层天花板透出来。

唯一寂静无声的地方就是客厅。

老人干涸的嘴唇上爬满了深深浅浅的唇纹, 苏时看见苏怀江的嘴张合了好几次，猜到他应该是在组织语言。

等了不知道多久, 苏怀江终于再次出声。

“这麽多年，是爷爷对不起你。”老人话说得有t些艰难, 皱巴巴的脖颈因为太用力而轻微颤着，上面布满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苏时垂着眼，心情很複杂。

等了这麽久的道歉，如今真的听到了, 从苏怀江的嘴里。

她以为自己会很激动, 会很亢奋, 会跳起来指着苏怀江的鼻子说，你看吧, 最后还是我赢了。

可是没有, 她什麽都没做, 心情甚至很平静，像一汪死潭一样平静。

“都过去了。”她听到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