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回城大美人(19)
作者:刺棠
谢晖似乎没有被苏念的话打动,无论是试图从身份和立场上寻求的共鸣,还是金钱的诱惑,他浓密的眼睫闪动,更衬得漆黑的眸子全是漠然,如海底深沉,任凭苏念的劝服,也只扔下一句:“交易不划算。”
便又在苏念眼前砰的一声关上木门。
再次吃了闭门羹,苏念心头倒没有太多失望,走这一趟已经早有预料,谢晖的性子不是那麽好说服的。
今夜月朗星稀,清棱棱的月光倾斜而下,如绸缎铺就,照拂着苏念回家的路。
家中父母分别忙完手头的事,惦记着闺女说去牛棚一趟,却迟迟没有归来的动静,郝秀红在半道上等着,苏明德心头也放心不下,趁着夜色沉沉,这会儿外头没什麽人,干脆出去等闺女。
胜利农场中,他们日子难捱,事情都得小心谨慎,尤其是苏念随着年岁增长,模样越来越俏,哪怕成分在这儿压着,也有不少人打听她。郝秀红和苏明德都担忧,这种时候,必定要出去接孩子。
苏念在寒风中一路前行,在半道见到父母沿着路边快步走来,心头的那股难受劲儿,便又添了几分。
一家三口碰上后回家去,苏念只道去牛棚检查了工作,关于谢晖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
下放七年,父母的身躯早已被压弯,落下一身的病痛,苏念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早可以扛着肩头的山与海。
郝秀红现在只日思夜想,盼着回城的消息赶快落实:“我这心里还是不安生,一天没有确定消息,一天就不敢相信。”
苏明德笑了笑,看向爱人:“等着吧,应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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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气转晴,风雪渐歇,又赶上休息的星期日,胜利农场里热闹起来,进县城的人不少,都是攒着一段时间的票和钱準备去城里买些好东西的。
苏家自然没有这样的机会。
苏明德的回城手续一天没下来,他仍旧得每日去听思想教育课,写思想彙报,一待就是一上午。
苏念同母亲在家里清洗扫洒,将屋子规整一番。临近晌午,母女俩拎着水桶去胜利农场公用水井处打水。农场里条件好些的人家里是自己打了水井的,平时用水方便。
拴着绳索的水桶被扔进水井中,郝秀红利索地拽着绳索来回蕩着水桶,不多时,木桶中装满了清幽井水。
郝秀红拽着绳索将水桶拎了出来,苏念看着母亲利落的动作,想起过去在城里银行上班的母亲哪里会这些,现下却是什麽都自己操持了。
当初刚下放时,父亲每日的思想改造和劳力改造都很重,压根无法顾上爱人和孩子,彼时苏念又只有十三岁,家里家外便只能由郝秀红撑着。
各种家务活,体力活,全是咬着牙干下来的,苏念迈着小胳膊小细腿儿也想去帮忙,每每都被母亲拦了回去。
心头一凛,苏念帮着母亲将水桶放到地上,震动中晃晃悠悠溅出些许井水,将青灰色路面染成深色。
胜利农场的公共水井共有三个,苏家今日是上的最偏僻的水井打水,虽说走得远些,可好歹是避着其他社员,免得受气,遭人指指点点。
水井就在清水河畔,冬日尾巴上,往日枝繁叶茂的槐树变得光秃秃,唯有河岸边一丛一丛的杂草野生,快长出半人高,冷风吹过,好似蕩出波纹。
苏念的目光落在母亲生了冻疮的手上,又红又肿,还发痒。
过去在城里的郝秀红从不长冻疮,下乡后是年年都长,时常痒得难受。
郝秀红兜里揣着蛤蜊油,时常往手指上涂抹,这会儿,她冻疮发痒,掏出蛤蜊油,剜着贴着蛤蜊壳边缘最后剩下的一点给抹到闺女手上,再勾出小拇指将最后一层薄薄的渣给抹到自己手上。
看着母亲如今沧桑的模样,苏念脑海中忆起的多是她年轻时候,穿着格子西装上下班的样子。
是那麽不一样。
母女俩轻轻擦着手,苏念低眉敛着情绪。
绿色杂草在冬日寒风中染黄,周遭树木凋零,反倒是这野生野长的玩意儿生命力最顽强,于寒冬也能勉强茍活。
杂草丛中,单手枕在脑后的男人在风萧萧中感受着寒意。闭目养神之际,被母女俩说话声打扰,只他不为所动,安静无声。
年轻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谢晖阖眼想起昨日,这人还异想天开找上自己做交易。
苏念和郝秀红压根没发现不远处的杂草丛中竟然有人,两人抹了抹蛤蜊油,苏念见那壳子空了,默默记在心里,想着找机会托刘三叔买个回来。
郝秀红手中冻疮发痒,可挠不得掐不得,多是只能自己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