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头人当时就不同意。

然而，事到如今，他们必须得信。

除了相信大小姐，他们已经没有第二条路。

有同志问：“是否继续等待？”

他们对这个刺杀多名高官的同志，闻名已久。

只是，这次的任务，和往常不同，不是仅仅杀几个人就足够了，而是撕裂敌军的防护线，替他们创造一个胜利的机会。

领导沉默良久，将那张被辛苦送出城的纸条一烧而尽。

他说：“明天淩晨3点，準备进城。”

成败在此一举。

他将成千同志的性命，交托于大小姐的手上。

所以，当大元帅试图劝阻她时，大小姐却只是淡然一笑。

“地下党明摆着要让你去送死！你可知道，敌军司令部设下层层陷阱，十步一防守，五步一检查，就等着请君入瓮。但凡你敢去，你就必定会死！”

这一点。

地下党知道，敌军知道，而大小姐同样也知道。

她知道她会死，甚至是死无全尸。

但面对着父亲愤怒的质问，大小姐只回答了一句“我不怕死。”

她笑着说，“父亲，当初地下党要把我发展为线人，同样询问过我这个问题。”

“那时，从未杀过人的我，同样回了一句，我不怕死。”

“父亲，我不是你，所以，我不怕死。”

正是因为不要命，短短三个月，敌军多名军官，僞军政府多名高官，全部死于非命。

大小姐用血腥的手段，为地下党创造出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大好机会。

大元帅被女儿的回答刺痛。

“我不怕死！我是一名战士！我奔赴多少个战场，杀了多少人……”

大小姐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他。

大元帅愤怒发洩后，陷入突兀的寂静。

竟觉得内心的辩驳不敢再说。

他不敢再看女儿的眼光，因为他知道他骗不了女儿，更骗不了他自己。

女儿不怕死，但是他怕死，所以他甘愿投降，甘愿成为敌军的傀儡。

他们没有撕破脸皮，没有再去谈什麽家国大义，更没有说什麽爱国情怀，人生理想，就这麽一句怕不怕死，却让大元帅觉得自己老了。

他这一辈子过得够轰轰烈烈，没想到晚年却怕死，舍不得这富贵，舍不得权势，更舍不得被高高捧着的日子。

他怕失去，更怕死，所以再也不像年轻时行侠仗义，说打就打，敢杀就杀。

只是他女儿不同。

大元帅颓唐的垂着肩膀。

却又不禁为她而骄傲。

这是我的女儿。

大元帅几近苦涩地想，他终于知道为什麽一直喜欢这个女儿。

也许这个女儿，让他想到了年轻的自己，想到了那时立誓要驱逐敌军，还百姓河清海晏的自己。

“你一定要去？”

“我是地下党。”

答非所问，却让大元帅绝了劝解的心思。

他不是没有和地下党接触过，而正是因为如此，他知道地下党有多恐怖。

他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做性命，他们不把自身安危当做安危，他们有自己的信念，便只顾着一往直前，为信念而战。

所以他劝不了大小姐。

他也不打算再劝了。

他闭上眼，任由大小姐从他身边经过，看她一身黑色走进这夜色当中。

“你今晚必死无疑，”大元帅闭眼，“如果被抓住了，你就自尽吧”

沦为阶下囚，比死去还痛苦。

这是他对他女儿唯一最后的劝告。

大小姐回头，再一次看了看曾经慈祥和蔼的父亲，还有这个奢华富贵的家。

这个家，装载着她童年的美好时光，欢声笑语。

大小姐本以为她这一辈子会继续潇洒肆意，天真无邪一辈子，但没想到她走向了另一条更为艰难，但也更为英勇的路。

只是庆幸这条道路，还有同行人。

所以这一路，她无悔。

夜色越发昏沉。

大小姐问：“父亲，你还有什麽想和我说？”

这一去，两人几乎天涯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这一走，就再也不是大元帅府的人。”

大元帅背对着大小姐，所以大小姐没看到他说这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他知道这一句话，会把两个人的父女情分分从此谋杀。

然而这句话却不得不说，大元帅府承受不起女儿竟然是刺客这噩耗。

否则，整个大元帅府会陷入极其被动的位置。

“好。”

大小姐说。

紧接着大元帅听到了面纱被揭下的声音。

他几乎下意识惶恐的转过身去，却已经晚了。

大小姐脱下面纱，用她那双黑亮水润的眼睛看着父亲，然后，决绝拿起匕首，从额头出发，在脸上划了两道深深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