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会掷骰子吗?(62)
作者:紫墨水
有一段时间,蓟阳炎钟情于拍摄鲜花,正好夏天也是花的旺季。
有的是领居家精心照料的花朵,有的则是路边的野花,而有一次,奶奶在蓟阳炎转身时,摘下了一株野花,温柔地插在了蓟阳炎头上。
那支花有着鲜豔的大红色,就像蓟阳炎那一天穿的外套一样,不过,那身已经因为主人在各处乱窜,已经很髒了。
奶奶夸她漂亮,但蓟阳炎迟疑着摸了摸头,然后摸到了那支花,生气地扔了下去,还赌气地向前走了几步。
花摘下来不就很快会枯萎了吗她抱怨道。
可是花一直在枝头上也会枯萎的,奶奶解释说,可蓟阳炎还是不满意。
虽然没有什麽东西会永远存在,但……但至少不想亲眼目睹分别。
而老年人终究是老年人,总是会跟不上活蹦乱跳的小孩子,很多次,奶奶都没办法找到蓟阳炎又跑到哪去了,只要一个不留神,那孩子就会带着她的相机跑到不知道哪去。
这一天也是如此,日暮时分,奶奶稍稍恍神,就又看不到蓟阳炎人在哪了,她也只能喊着蓟阳炎名字,沿着这条小路慢慢找,不过,大多数时间,蓟阳炎都不走正路。
所以,这次也是,找着找着,就来到了这片杂草丛。
虽然是杂草丛,但其中也生长着许多野花,它们个头和牡丹之类的花相比,肯定是小得不能再小,还都不是一个品种的,但就算说它们在争奇斗豔,以它们的外貌来说,又有些太拿不上台面。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说着,奶奶,笑一个,然后人就现身于茂密杂草之中。
阳光正好,橙色的余晖洒在绿草上,和各色野花一起,産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如此平凡的场景,也是在漫长岁月中诞生的一瞬奇迹。
画面正中是眯着眼,因为看到自己孙女过来而微笑的奶奶,正迎着本日最后日光。
我被蚊子叮了好多包,再次出现的蓟阳炎捂着脸上不知道什麽时候被树枝刮伤的划痕,不好意思地对奶奶说。
奶奶则是继续说道,你这孩子真是的,让你乱跑吧,好了,奶奶我带了风油精。
回家之后,爷爷奶奶,还有蓟阳炎三口人,会坐在足够老旧的显像管电视前,一张张地看蓟阳炎拍下来的照片。
这台电视也已经很老了,时不时就会表演一下画面变色,缩小,甚至变成雪花屏,爷爷总是拍拍电视就能让它恢複正常,奶奶和蓟阳炎却总是不得要领,发生这种事时,还需要扶爷爷到电视机前。
这时更先进的液晶电视也流行了起来,就像数码相机侵占了胶卷相机市场一样,但爷爷奶奶家始终用着这台显像管电视,直到后来有一天,这台电视再也无法使用。
电视上播放着或许是今天的新闻,或许是天气预报,又或许是什麽电视剧,在这样的背景声中,三人耐心地看每一张照片。
可是相机也不是能将一瞬延长成永远,没有什麽东西是不死的,相机当然也一样。
它的内存总有一天会满,而且也能一个不小心就会坏掉。
不过,至少蓟阳炎这台相机,内存满的那天,比起坏掉是更先到来了。
这样,为了继续拍新的照片,她不得不删去一些老旧的照片,每张照片都是她曾经美好的回忆,但也只有做出这样艰难的选择才能为未来预留更多空间。
明明是帮助人回忆起曾经记忆的机器,它的记忆却先一步满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删去的照片也越来越多,然后有一天,这台相机也坏掉了,那时它早已是过时的産品了。
不过,当时的蓟阳炎也都已经上了大学,也很久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了,有一天她还在上着课,就被通知爷爷安稳地在梦中去世了。
再后来一次见到奶奶,已经是她毕业之后了。
腿脚不便的爷爷走后,奶奶也就搬到了爸妈家里。
蓟阳炎所读的大学离家里很远,而放长假时,她也会选择去附近的亲戚家借住,毕业之后,她也算久违地回到了家中。
家里面显然被重新装修了一遍,她都还记得小时候她拿记号笔在墙上画画,现在却都被重新涂回了一片纯白。
但是小时候具体都画了什麽,在大学的那些日子里,她已经都忘了,毕竟,人的记忆,也是有内存限制的,为了记住更重要的事,就需要忘记一些事,就像照相机一样。
也是她回家的那天,爸妈才告诉她,奶奶已经得了老年癡呆症。
其实在爸妈告诉她之前,她已经有点头绪了,因为一开门,先是坐在客厅里的奶奶用浑浊的瞳孔看着她,问着,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