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高显玉颤抖着抚上她的脸，方从缘却偏头避开了。脸颊轻轻擦过, 极其短暂的接触, 手指尖触碰到的那点余温很快就凉了。

“缘缘？”他轻唤一声, 欢欣的语气慢慢沉下来，因为她猝不及防的逃避而清醒过来。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方从缘埋着头，不敢直视他，把适才收回去的腹稿重新念出来，“显玉, 我是陪着扬哥一起来的, 我现在是他的女朋友。”

轻飘飘的一句话，阐明她的来意。

梦顷刻间就碎了。

高显玉一语不发, 眼眸中升腾出的烟火气遽然消逝, 凝聚成一层坚冰, 仿佛要穿刺她单薄的身体,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他冷冷出声。

“我说的都是真的。”方从缘把头埋得更低。

她抱着徐庆的手越发用力，像是要在这个弱小的身躯上寻求某种温暖一般。

徐庆被她捂得太紧, 不舒服的嚷嚷道, “小缘姐姐，你抱得好紧啊, 我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方从缘立刻松手，僵持的气氛随之打破。

徐庆还年幼，尚且不能懂得成年人的爱恨情仇, 他嬉笑着扭过头，向高显玉欢快的张开手, “舅舅抱。”

高显玉心中一软，顺势抱过他，上下掂了掂，逗得他眉开眼笑后才沉声开口，“小庆，你先去找妈妈，舅舅和姐姐要聊点事。”

徐庆嘟嘴，不大乐意，但是在看到高显玉不容置喙的脸色后，人小鬼精的他还是挣扎着从舅舅的怀抱里跳下来，“你们要快点聊完，来陪我玩啊。”

娇小的身子屁颠颠的跑进别墅。

方从缘微不可查的挪动步子，纠结要不要跟着他进去。

“你难道就没有什麽要和我解释的吗？”高显玉低声问她，眉头紧皱。

方从缘摇头，出神的盯着地面上的鹅卵石，眼神飘忽。

“说话啊。”受不了彼此之间这种灼心的平静，高显玉第一次大声吼她，用一种命令的口吻。

数着鹅卵石的步调被他陡然拔高的嗓音所打断，方从缘深吸一口气，终于擡头看他，“高显玉，你有未婚妻，我有男朋友，我们还能说什麽？”

她的目光很安宁，语调平静无波。

高显玉适才高涨的怒气如同气球被瞬间戳破，他哑声道，“缘缘，你相信我，我一直都在为我们的未来而努力。”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方从缘转身，想要抽离这场风波。

高显玉被她冷静到近乎于冷血的态度冻住了，他怔了半分钟，直到半山上卷起的风如刀般刮过脸颊，从内到外的刺痛，他猛然醒神。

原本还在面前的人已经一步步走远，融入对岸通明的灯火。

他握紧双拳，头脑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行一步的跑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缘缘，别走。”

嘴上说着挽留的话，他手上强硬的动作却全然不是那麽一回事。

方从缘试着扭动手腕，高显玉却握得更紧。

“放手。”

“我不放。”

“你到底想要怎麽样？”方从缘强压着怒气颤声问他，清冷的眼眸却在转身的一剎那泛起了雾气，“显玉……”

她放软了态度。

“别进去，陪我走一走。”他并没有松开手。

方从缘叹气，自己惹出来的情债早晚都得自己偿，“你松手，我陪你走。”

高显玉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般，拉着她大步绕开铁门，穿过荆棘密布的蔷薇丛，迈入一条杂草丛生的荒芜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十来株淩寒而开的腊梅，和一个鏽迹斑斑的秋千。

满月从林间升起，洒下一片清辉。

高显玉松开她的手，径直去秋千上坐下，神色恍惚的说，“这个秋千是爷爷为我做的，小时候，他最疼爱我。我也很争气，是家里边学习最好的，从小到大，没让他们操过心。”

方从缘默然，轻轻走到腊梅树下，聆听他的倾诉。

“我还记得十一岁那年，蒋嫂的儿子来琼海玩，他带我去打游戏，我一度非常癡迷。后来爷爷知道了，他很生气，但是他并没有骂我，他只是把蒋嫂开了，还对蒋嫂的儿子说，你妈妈会失去工作都是因为你的愚昧无知。”

“真的是因为他们的愚昧无知吗？我不知道，我求过爷爷，没有用。”

高显玉顿了片刻，倏地站起身，异常低落的说，“现在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害怕爷爷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你，我不敢去见你，甚至都不敢和你联系，等待着宋新瑶的放弃，等待自己变得更强大，等待一切风平浪静……”

鸟鸣声与风吹落叶的声音渐渐逝去，寒冬的夜晚沉寂得让人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