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丁老师带着林林赴了一个本地文化人的饭局。枯燥得很。但好处是，楚老师难得出来见人了。是个光头，这点让人意外。健谈倒健谈，人也还算和善。就是有点口音，听着费劲。饭局上，林林谈了对楚老师作品的看法。属于那种巧妙地夸。

楚老师笑得很大声。

局一结束，林林就追着楚老师问：“老师，什麽时候给我一本。”

“呦，已经签出去了。”

“不抢您新作，”林林嘿嘿笑，“知道也没戏。”

楚老师也笑。

林林继续说，“是个丛书，做一批作家的代表作，您是领头羊，我想收录您那部《梅里的故事》。”

楚老师一听，当场同意了。旧作。多出一个版本，对他来说没什麽坏处。林林大概说版税和印数，楚老师也没意见，只说让她把合同回头发过来。

“常规合同就行，别那麽多条款。”楚老师叮嘱。话音没落，林林就把合同拿了出来。有备而来。楚老师道：“哎呦，我这喝那麽多，怎麽看。”林林拉楚老师到包间旁边的板凳坐下，“您拿着，我读给您听。”

这做法新鲜，林林果然读了一遍，楚老师看没什麽问题，当场就签约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费了大工夫。李林林心满意足，当晚就打电话给老邱报喜。老邱问她什麽时候回来。林林表示，还要待几天，还有两个女作家，她得见见，看能不能也达成合作。

一番征战，收获颇丰。

林林的战略无比英明，楚老师的稿子签下来，另外两位女作家一听，也就松了嘴，爽快入局。林林带着三部合约返程，在家歇了一天，次日一上班就跟吴冠报喜。吴冠却似乎并不太兴奋，只是哦了一声，表明知道了。

林林强调：“楚老师是当场跟我签约的。”

吴冠道：“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林林问：“主任，合同可签了哦。”

吴冠知道她的担忧，说：“下个月你报上去就行。”

吴冠的状态不对，忧心忡忡，魂不守舍。林林问志闯老大怎麽了。志闯一言以蔽之，“山雨欲来风满楼。”

午饭过后，林林找吕薇散步，趁机打听打听消息。林林问，是不是还有动作。

吕薇提着口气，道：“大动作。”

“人都走了还怎麽动。”

吕薇小声，“听说，要进行组织架构调整。”

如果说，劝退老人，是清除冗余。那组织架构调整，就等于给出版社整了一次骨。林林把变化跟老邱说。老邱赞叹，“牛掰呀司社！太会玩了，暮气沉沉一潭死水，被他这麽一整，活过来了。”

林林道：“活屁，老耿马上下岗。”

老邱道：“退下来也好，身体本来就不好，养养狗，种种花。”

林林道：“他怕退休。”老邱不理解。林林知道跟他说不通，改话题道：“反正再怎麽整，我也不会离开编辑岗位。”老邱说：“那你就死咬住，这叫优化，外企惯用的手段，不过我感觉你们司社更有办法，排列组合，六神合体，改天换地。”

林林低沉，老邱激动。

“司社是个政治家。”老邱下定论。

名着堆到一块。着急出活，校对人手不够，三校过后，没人能腾出空走黑马（一种校对软件）。林林只好带着两个实习编辑上。

去了校对科，桃根也在。他也在走黑马。林林问：“着急麽。”意思让他谦让。桃根道：“不急。”正在旁边点校的唐倩诧异，“刚才不还说挺急的麽。”

刘桃根笑呵呵地，“刚才急，林林老师来了，就不急了。”桃根幽默，林林脸上有光，毕竟她是老编辑，不能在新人面前跌了面子。

桃根向来周到。

一会儿，林林安排助理编辑干上活儿了。桃根问林林，“《危机中的女人》还有麽，给我几本。”林林想了想说：“手头没了，大库有，得让物流调。”

桃根说：“地库有麽。”

一经提醒，林林才想起来，社大楼的地下室，也就是出版社的地下书库估计放了几本。

“着急麽。”林林手头事儿多。

桃根却不愿意再等。林林只好给一楼门市部的师傅打了电话，请他拿钥匙，带他们往地库走一趟，至于提书的单子，回头再补。

地库门打开，一股浓重的氨水味扑面而来。师傅先进去，打开灯，地库昏昏暗暗。据说过去这里做过员工宿舍，但现在恐怕只有老鼠在此栖居。桃根笑着对师傅说：“您别进啦，味大，我们一会就出来。”林林在前，桃根在后，沿着走道，慢慢深入。中间一个门是三编室的库，林林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到一把，透进去，门开了。《危机中的女人》就摆在当门口。林林拿起三本，轻抖灰尘，递给桃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