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不远(40)

作者:杨弯月


杨鸣谦顺着她的话去回忆那桩桩件件,在现在的他看来,那时候的自己又拧巴又天真,幼稚极了。只是他没想到,在董嘉禾的记忆里,留下的是这些他以为她从不放在心上的事。

董嘉禾还在嘟囔着,“你从来都不要我的任何东西,我有时候想,你其实连我也不想要吧。”

杨鸣谦嘴巴嗡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酝酿许久,轻声道:“我没有。”

没有不想要你。

他不知道董嘉禾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只听见她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不懂扎哈,不懂路易斯康,也分不清安藤忠雄和丹下健三,更不知道万神庙到底是希腊建筑还是罗马建筑。”

也许是桃墟村的生活让她挤压了太久的不习惯与委屈,刚刚又经历了一场惊慌失措的猜想,此刻安稳地趴在杨鸣谦背上的董嘉禾,突然间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细数过往,没有半点儿逻辑,她的总结句是,“我们总会分手的,总有一天会。”

杨鸣谦背着董嘉禾走得很稳当,明明她近在咫尺,可他的心还是空荡荡的,她像是一阵来去自由的风,穿行而过,他抓不住,也留不下。

他低着头,轻声问道:“和我分手是因为这个吗?”

“不全是。”

刚刚二十岁的年纪,遇到的第一个喜欢的人,谁会愿意轻而易举地放弃呢。

杨鸣谦没敢继续追问下去,人心向来复杂,在她面前,他的揣度与猜测全是无用功。

他对那个答案趋之若鹜,又避之不及。

他走得很慢,这条路好像绵长的看不到尽头,董嘉禾伸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头靠在他肩上。

杨鸣谦越往前走,心中越空,似乎等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他就无法再窥见她的心门,那门也永远不会再为他打开了。

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觉得被炙烤。

最终,他还是问了,“那我还有机会改吗?”

空气陷入安静,她没有回话,杨鸣谦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只能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就忐忑一分。

直到快到家门口,他才听见董嘉禾说:“来不及了。”

董嘉禾的脚养了三五天,除了吃饭,她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那间狭小的卧室里工作。

桃墟村的日子漫长又无聊,村里人散漫,没什么爱好,日复一日的操劳,做活,唯一的休闲项目是晚饭后,几个老太太会在乡野田坝上走一走,或者端着个小木板凳坐在谁家院子门口唠唠在外打工的儿孙,老汉们喜欢聚在一起抽烟打牌。

冯老太不爱参加这些活动,她们家没什么收入来源,除了政府每月补贴给她的一百来块钱,其余全靠张秀兰种的那几亩薄田。

所以白天,张秀兰总是不在家的,她空了也会接村子里的一些杂活。

冯老太一个人照顾着全家的衣食起居,最悠闲的时候不过是靠在那张老旧的摇椅里,在院子里晃晃。

照她的话说,“别看这只是小小一方院子,她却守了一辈子。”

赵敏敏活泼好动,除了白天上班时间,晚上一空闲下来,她打着手电就要跑到村委会去找年龄相仿的宋雨墨,也许是这村子里的年轻人太少,她们俩很快打成一片。

就连郑平安也不知不觉间成了她的知交好友。

董嘉禾碍着自己是她上司的身份,很少参与他们的活动,生怕让他们觉得不自在。所以晚上的时光,她大多继续忙工作,或者看看从村委会图书室借来的几本杂书。

最多的休闲就是走几步到郑平安家的小卖部买点廉价的零食,她自己从来不吃,全都进了赵敏敏和冯夏的肚子。

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无聊的,烦躁的,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总是不自觉地望向杂物间那盏闪烁的灯。

那盏碍眼的灯,董嘉禾想,等路通了,她第一时间就要找人给那间屋子安上最亮最好的灯。

杨鸣谦一直都是忙碌的,明明相隔不过十数米,他们又好像变成了两条相近的平行线,很近却不会相交。

赵敏敏今晚上又打算去找宋雨墨,但今天出乎意料的,她要叫上董嘉禾一起。

她拉着董嘉禾的胳膊摇晃,“禾姐禾姐,走嘛走嘛,我们约好了打麻将,三缺一,就差你一个了。”

董嘉禾合上电脑,“我不会打麻将。”

“没事没事,我教你,雨墨和平安都是我教会的,我们老家专属川麻,打过的都说好。走嘛走嘛,每天都闷在屋里多无聊。”

董嘉禾无奈点点头,她确实无聊透顶。

赵敏敏骑着郑平安家借来的小电驴子,带着董嘉禾冲向村委会的方向。董嘉禾被风吹的睁不开眼,几次拐弯都吓得抓紧了座椅,生怕被摔进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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