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过境+番外(78)

作者:陆归


第二次了。这是今年夏天第二次昏头转向,竟然又想要亲吻她。

陈斐正专注驾驶,似乎毫无防备,但假使他这样做了,她必会立马停车,抡圆胳膊把他丢进海里;也有可能会感到恐慌,因为从来没想到她的这位朋友居然是个居心叵测的贼头。她可能会把他的联系方式统统删除拉黑,从此避他如蛇蝎,对所有共同好友宣布:他是个咸湿、恶心、冒失、自以为是的骚扰者。

那个月光下的夜晚,他居然没有顺势亲吻下去,最好的时机就这样过去了。他应该亲吻她的,即便可能被她当场跳起来甩一个大耳刮子——那也比现在这样好。

电动车拐进树荫里,一阵凉风从前面吹来,盛嘉实打了个冷颤,背后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

他伸手拢住她的头发。

陈斐大叫起来:“干什么?”

“……你头发拍我脸上了。”

从福建回家的火车上,盛嘉实迷迷瞪瞪地做着梦。

梦里他们正沿着海岸线骑自行车,陈斐在前方十米处屈身骑行,海风自正前方吹来,她的衬衫衣摆被风吹开,像一只白色海鸟。海鸟与水蜜桃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舌尖有甜甜的幻觉,他猛然醒来,发现自己的头已经几乎靠在了陈斐肩上,她的一呼一吸搅动车厢内浑浊的气流,轻盈地拂过他的头顶。

幸好昨天洗头了。他暗暗想。颈椎正以一个非常不健康的角度弯曲着,盛嘉实想要换个姿势,却又不愿惊醒她。他甚至希望这辆列车一路开去西伯利亚,停在没有人的荒野里,希望假期无限延长,希望他们黏糊糊的、带着一点汗水的手臂像现在这样,永远贴在一起。

她也这样想吗?他不知道。陈斐天生没有这根神经,她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最积极的情感反馈也不过是“不讨厌”。那么将来会吗?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她会害羞、胆怯、语无伦次、笨拙地低头吗?她会主动说出来吗?她会说什么?

网上说告白应该是战争胜利前夜冲锋的号角,而不是贸然进攻的指令,但十九岁的盛嘉实并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哪个阶段。这一切的一切,都把他本来就不那么好使的脑袋搅得愈发糊涂,只有一个问题在胸腔里激荡回响,长久不歇,占据了所有理智能运作的空间。

他闷闷地叫她的名字:“陈斐。”

“嗯。”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她没有回答,好像没听见的样子。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以为这只是她睡梦中的呓语,久到他几乎想要抬头确认她是否真的睁着眼睛,开始懊悔不应该将这话贸然地说出口。

她轻声说:“现在,我知道了。

现在知道了。

“那你呢,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问这话的时候,盛嘉实正在草地上搭帐篷。经济形势不好,律所普遍降薪,他们本来打算去海南度假,经过再三降级,最终陈斐拍板:哪里的水不是水?我们去淀山湖露营。

陈斐躺在野餐垫上看书,莫名其妙地从墨镜后面抬眼看他,满脸困惑:“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她来劲了:“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盛嘉实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你真无聊。”

时维四月,草长莺飞。此地从行政区划上来说应近苏州,上海的中产小康家庭周末爱来这里遛娃,满地都是帐篷、小孩、狗与风筝。陈斐躺在草坪上,一本书看到三分之一便成了盖在脸上遮阳的面罩,伴她沉沉入睡。盛嘉实也在边上躺下,看着天空发呆,脑子里还在转着同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坦率说他在火车上发问,是抱着自杀式袭击的心态开口的,因为完全不清楚陈斐对他的感觉。那陈斐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孩走过来,蹲下来用手指头戳戳他:“叔叔,这是我的。”

肉乎乎的手指头指着他身下的风筝。那是来的路上,陈斐在路边小摊上花三十块买的。

他坐起来:“这是我的。”

小孩愣了愣,嘴角像熊市的股票走势,急转直下,眼看着就汪上了两泡泪。一个大爷走过来抱起孩子,嘴上不迭地抚慰,道:“您怎么着他啦?”

盛嘉实指指自己:“问我吗?”

“是呀,您跟孩子置什么气?”

“我没跟孩子置气。”他指指风筝,“您孩子向我要东西呢。这是我女朋友买的。”

大爷带着孙子走远了。眼前阳光明媚,绿草如软丝地毯,沿着湖岸一面铺向天边,陈斐一动不动地躺在野餐垫上,声音幽幽地从精装本《小妇人》下面传来:“你好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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