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54)
作者:莫妮打
他表情真挚又关切,清澈的眼底满是怜惜和担忧。
丁遥看着他,心口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
4.
丁遥从小就很聪明,念书学得快,性格不知道像谁,不服输,强硬得要死。
她的“叛逆期”来得很早,几乎是上学的那一天起,她就下定决心,自己这辈子绝对不会继续呆在这里。她会长大,离开村子,去找妈妈。
丁奶奶这个人很奇怪,她面对丁遥也偶尔会有好脸色,不过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讨厌丁遥,几乎每天都会找理由骂她打她。
丁遥都是忍着,痛狠了也不掉眼泪,有时候挨完打还会顶回去。
她不要软弱,就算悬殊她也要寸步不让。
直到有年秋天,丁奶奶的钱不见了,想都不想便怪在她头上。
丁遥反驳说没有,是丁海拿的。
丁海是丁建中的大儿子,彼时刚考上余江二中,是老丁家学历最高的人。
“丁海那么大人了,能这么不要脸?你个小撇役!嘴怎么这么贱!我打死你!”
丁奶奶大半辈子的怒气,似乎在这次被点燃,一下子爆发了个干净。
柳条、扫帚、拖把、火钳,最后是冰冷的河水和不停捅在肩膀上的扁担。
“说!钱去哪了?”
“我没偷。”
咚——
“是丁海偷的!”
咚——
“不是我!”
岸上,丁奶奶提起那只小猫,捏着它的脖子用力一掐,小猫立刻发出阵阵孱弱惊恐的呼叫。
她恶狠狠地说:“你再不承认,我就把这畜生跺死!”
丁遥忽然明白做没做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奶奶眼里,她已经是犯人了。
冰冷腥臭的河水灌进鼻子和嘴里,温热的眼泪奔涌而出,她看清楚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拿了。”她抬起脸,浑身冰凉,终于屈服,“是我拿的。”
很快,丁建华就发现了丁海偷钱的事情,把人带过来道歉,把钱也补给了丁奶奶。
“没事儿,我的钱就是给我乖孙的。”丁奶奶声音柔得发腻,像只温热的软体动物爬过肌肤。
丁遥身上的伤还没好,给丁海倒水的时候得知钱被他拿去买了高档球鞋,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便又换来了一计耳光。
丁建华连忙上前阻拦:“干什么?你又打她做什么?”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那顿打是挨错了,是冤枉你了!你没拿你承认什么!你肯定偷过,只是没被我发现!再说了你瞒着家里养什么撇役东西,就是错的!”丁奶奶眉头扬得老高,皴黑的脸像是只老鼠,嘴里振振有词,“贱丫头就是欠打!以后记住,别什么吊东西都往回捞,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撇役!少管闲事,没个人样,滚!”
她以一种刁钻地角度踹在丁遥的背上。
丁遥吃劲儿,一下子跪倒。
她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老太婆总说自己腿不好腰不好,但每次打自己的时候还怪灵敏的。
抬头,丁海正怔怔地望着她,眼色震惊又同情。
丁遥觉得脸上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一种陌生的感觉从背脊往上,席卷全身。
她忽然想哭。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觉得丢人。
真正的贼体体面面地坐着,没有错的她却跪倒在地上,顶着那种刺眼的眼神,那种比火钳更灼人的眼神,就好像自己天然地低他一等一样。
或许是愧疚,没多久丁建华就将她带走了。
来到余江,她的日子慢慢变好了些,不缺吃不缺穿,也不用再害怕挨打。
但和丁海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那样的眼神无时无刻不落在她身上。
丁海对她很好很好,而越好,丁遥就越会记得,这些好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什么。
后来她学会了很多词语,才会精准地表达——是尊严。
这些好是从她跪在地上,丢掉尊严的那刻开始的。
5.
林川热心、善良、关爱弱小,什么都好。
可这些好,对丁遥来说像一把刀。
她没有办法接受,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和丁海一样。
21.冷空气
1.
薛问均得了丁遥的命令,为这次聚餐做足了准备。
放学后,他收拾东西回了家,先去给丁遥留了纸条说今晚不用等他,接着又让吴佩莹给杨文龙打电话请假。
吴佩莹觉得稀奇:“前几天不是耷拉个脸说不去吗?”
薛问均又不能直说,便道:“不去也行。”
“嘿,这小孩儿,找人办事儿还这个态度呢。”吴佩莹一脸嫌弃,“跟你爸一个德行。”
薛问均眉一皱,显然是很不高兴听到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