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118)
作者:莫妮打
凌晨还堆在院子里的旧衣服,此时已经空了,那辆蓝绿色三轮也没了踪影。走廊下堆着酒瓶子,五彩斑斓的,很是壮观。
薛问均伸手推了推生锈的铁门,门没拴上,铁皮子随着动作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稍作犹豫便走了进去,边走边叫着刘东。
很快地,二楼窗户打开了,刘东从里面探出头。
他眼睛有点肿,看到薛问均的那瞬,便转过了身:“你走吧。”
很明显,他不想见他。
至于理由,昨晚他就已经表述过了——要不是薛问均,他会回来的,刘龙富也不会死。
很牵强的逻辑,但是对这个阶段的刘东来说,恰到好处。
两开的玻璃窗上头的锁仍紧紧扣着,玻璃还没补上。从防盗窗的缝隙朝里望去,屋子已经跟凌晨时大不相同了,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直萦绕的酒精味也消弭了不少。那惹事的炭炉仍在窗户底下,上面放了个不锈钢茶壶,看起来像是找到了正确的用途。
薛问均将试卷放在窗台上,卷子角轻飘飘的,被风吹得掀起来。
他弯腰顺手拿过一个啤酒瓶压卷子,等掂起来才发现里面是满的,凑近一闻瓶口处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白酒味。
瓶口用棉布塞紧,绑着根红绳,侧面的包装纸上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有几道不连贯的马克笔印。薛问均接着朦胧的天光照了照,认着上面的字,“07.2.12 五三”,似乎是日期和度数。
这些清理出来的酒瓶里,有不少都是这样的,包装从白酒到啤酒不尽相同,但都在不怎么起眼的位置用马克笔标记着年份和度数,时间跨越三年,度数也从二十几到五十几不等。
——应该是从酒坊里打来的酒。
薛问均不停翻着,玻璃瓶身碰在一起发出阵噪音。
“你在做什么?”刘东质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蹙着眉,有种被冒犯的愠怒。
薛问均起身,挥了挥手里的卷子:“今天的试卷。”
“扔进去吧。”
薛问均应下照做,顿了顿,“这些酒......”
“他攒的。”
这大概是每一个酒鬼的习惯,从这些存货里获得些安全感。
“你想拿走吗?”刘东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薛问均垂眸:“我先走了。”
就在他即将走出院子的时候,刘东忽然开口:“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薛问均脚步停住,并没有转身。
人总是这样,即便知道错误并不在旁人,还是忍不住去责备。
就像把儿子的死说成丁遥命硬的丁奶奶,把薛衡的死怪在他头上的薛志鹏,而现在他要背负的怨恨会再多一个。
薛问均长久地站着,直到身后的窗户再一次关上。他慢慢转头,看向门边的落地晾衣架。
余江冬天太阳很少,厚衣服很难干,就像现在架子上的那一排拥挤的衣服仍散发着潮意。而那浓重的酒味很容易就将父子俩的衣服区分开来。
这里不会再有刘龙富了,可又处处都是刘龙富的影子。
刘东什么时候才会好,他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了。
他们没法翻过那一晚,也无法再做朋友了。
而这也带来了一个全新的灵感,一个等待了很久的合理动机。
2.
即便不愿意怀疑,薛问均也得承认丁遥的怀疑不是没道理。
竞争已经不复存在,可如今又恰恰出现了这样崭新的一个——比竞争更加深刻,也更残酷的动机。
他扯下一张草稿纸,写下从知道谋杀开始所有搜集到的信息,从 2019 年的未来到 2009 年的现在,他需要找到什么将这些事情全部串联起来。
他写得认真,放学也没有起身,直到赵晓霜又一次来到他的桌前。
事情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全都紧着这几天发生,薛问均昨天做笔录的时候,没遇上赵晓霜。如今,她有些不安地搅动着手指,面露难色。
“有事吗?”薛问均盖住草稿纸,收起笔。
“那天的事情谢谢你。”
“不客气。”
赵晓霜咬了咬唇,迟疑道:“那个,薛问均,你能不能不追究查勇亮责任了啊?”
薛问均并未露出什么苛责的表情,而是问:“为什么?”
“就......假如他留下记录的话,影响太大了。而且,他还要体考。”赵晓霜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离谱,声音越来越小。可是一想到查勇亮落寞失望的眼神,她就跟吞了根鱼刺似的。
“体考在三月。元旦前他就会出来。你没必要觉得耽误。”薛问均将东西收进包里,“至于记录,那不是我来决定的。他的主要责任不是跟我打架,是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