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非花(37)

作者:人水草木


“那我就是那第一个了?”

远志见庄达话又要多,索性不理他:“你要在这儿干活就干,我走了。”

庄达殷切又委屈,道:“你去哪儿?你都没好好跟我说话。”

“说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过如此’么?我现在来听你教诲了。”庄达耍赖。

远志没想到此刻他能翻出旧账来调侃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但也觉得好玩:“你要听什么教诲?你不是连《尚书》里的话都要和先生辩白一个时辰吗?”

此言一出,远志立马就后悔了,抿住了嘴,这不是让他知道她们早就听闻庄达其人了吗?瞟过去,庄达的坏笑又挂上了。

“原来你也在打听我呀?”

“谁打听你了,是别的姑娘说起你,我恰好听到了。”

“哦?是谁?顾家小姐,还是刘家小姐?”

远志打趣:“怎么?宋媒婆还要去顾家刘家一趟吗?”

“若去呢?”庄达此刻动了玩心,在长辈不在的时候,原形毕露:“你怎么办?”

“拍手称快,奔走相告。”

庄达不怕,步步逼近,脸上却做出哭丧的样子:“你对我这样无情,要用这种莫名的话刺我……”

“是你先开始的,怎怪到我头上。”

“那你是承认,我提了刘家顾家你也伤心了?”

“你!”

远志见他靠近,心怦怦直跳,想抬脚,却鬼使神差挪不开步子,更不敢看他,生怕被他看穿了心迹,遭他笑话。

“小姐!”喜鹊声从天降。

远志终于得救,神智拉了回来,推开庄达就往外走,慌不择路,一转身撞在一旁矮桌上,磕得肚子一痛。

“小心!”庄达上手要扶,远志哪儿能让他碰到,头也没回就跑进了院子,唯独庄达一双眼痴痴追着,将远志与自己为了几十年的夫妻缘分都畅想尽了。

“然后呢?”织罗两手捧着瓜子,神采奕奕,目光炯炯,盯着远志,催促:“后面呢,后面呢?他同你约了下次何时见没有?”

“没有。”

“他给你什么东西没有?”

“这我怎能收!”

“他给你什么承诺没有?地、钱、人?”

远志咽了咽口水,含糊道:“没有。”

织罗一把将瓜子扔回果盆,往刘茵身上一躺:“啊呀!没劲!”

刘茵笑着推她:“那你想听什么?”

“好歹两情缱绻,让我听听他肯下什么样的血本。”

“你这是说亲呢?还是谈生意呢?”远志揶揄:“是不是还要给你一本账册,收多少花多少一条条写上去?”

刘茵笑道:“那,若是赤字了,怎么办?”

“什么样的人,还要我为了他赔去光阴还无所获,这样的人也好意思让我称一句相公?”

“你又大放厥词了。”刘茵轻点织罗额头,莞然。

笑着笑着,织罗的嘴角渐渐垂了下来,眉眼淡淡愁绪:“我们三个能聚在一起这样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三人原本都不敢直面的心中所憾,现在被织罗一语道破,纷纷沉默了。

远志不无自欺欺人道:“日子还长久呢,以后也能像现在一样。”

织罗难得软弱、忧郁:“以后,我不姓顾,你不姓戚,她不姓刘,去别人家做外人,名字也不是名字,成了某某氏,成了奶奶、夫人、太太,我们连姓名都无法自主,谈何相见,怎好说将来还能如现在一样?”

初夏,本不该有这样的哀伤。

“好了,”远志只能说:“何必想这些尚久远的事,也或许,到那时,你有了新的伴,也会嫌那时我们踏青乏人,玩闹无趣。”

织罗嘴角勉强笑了笑,似被安慰,却又无:“不会的。那是最好的日子,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刘茵轻抚上织罗的额头,要说:“你怎想得这样悲?……”

织罗听着,忽然感觉额头有水滴过,伸手一抹,竟是两道血痕,她慌忙起身,看见刘茵鼻下两行鲜血流出。

“呀!你怎么了!”织罗惊道,拿起自己的帕子就要给刘茵擦:“快把头抬起来。”

“别别,先让她流下。”远志用绢帕兜住刘茵的血,按住了她的上星穴。

“可是上火了?”织罗问。

“不知道,大概是吧。”刘茵道。

“可有口干?”远志问。

刘茵摇摇头。

“胃肠呢?可有痛胀异常?”

刘茵又摇摇头。

“受过外伤没有?”

刘茵还是摇摇头:“我记得有说法春天容易鼻沥血,如今春季刚过,恐怕也是常事。”

“春善病鼽衄是不错,可我记着上回你就常有发热,那时候就觉得蹊跷,却又找不到因,如今又鼻衄,刘家太太老爷可知道?有没有给你请过大夫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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