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非花(138)

作者:人水草木


“我在你眼里何时这么出息?一方书屋,你都不敢踏足了?”陈洵调笑道。

远志白他一眼,不跟他争这个高低,她放下筷子,转而举杯朝洵美敬道:“来,此为洵美暂住陈家的第一日,我们照顾不周,还请小姐莫要见怪。”

洵美慌忙举杯应和,几人对饮衬出傍晚安宁。仰头一饮,酒过愁肠,她望着远志和陈洵,听着他们的调笑玩闹,笑容在他们脸上显得如此顺畅自然,连她都不得不动容,她痴痴地,也带有了一些醉意,正巧被喜鹊尽收眼底,喜鹊也起了兴致,在一旁打趣:“姑娘和姑爷向来都是这么好的,他们可恩爱了!”

远志回过神来,见喜鹊没大没小挖苦自己,登时要训:“喜鹊!”

喜鹊却更是噗嗤一乐:“你看,害羞了。”

远志气急败坏,侧过头,却见陈洵也在偷笑,恼道:“你怎么也要笑我?”

“你嘴角沾了米粒,还不擦了?”

远志脸上一窘,威风转眼泄气,无措地扬手在脸上乱抹一气,那粒米却丝毫未动,陈洵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抬手轻轻拨弄,终于拾走了那颗固执的米粒,引得四下几人哄笑好一阵。

笑过之后,洵美又不免羡慕:“原来天下真有这样的夫妻。”

洵美的话如石子激起涟漪,让远志不知为何感觉到微末的哀泣,因为她想到了织罗。她知道越矩了,却问了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小姐,少夫人她……在侯府过得还好么?”

洵美为难吞吐,不是因为不能说,而是因为她却是不知该怎么界定这个好坏:“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好,怎么才算不好。”

喜鹊插嘴道:“那还不简单,可有人无论多晚都会等她回来?像姑爷一样,不管多晚都会给姑娘留一盏灯?”

洵美强笑道:“侯府不准女眷外出,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她留灯。”

“那她若有烦心事,可有人能为她排忧解难,或者听她诉苦,她同人意见相左,可有人给她撑腰?”

洵美摇摇头:“没有。”

“姑爷就有……那有人会陪她喝酒陪她赏月,给她弹琴,说笑话?”

“没有。”

话到此处,喜鹊不再问了,连她都听出来,那位少夫人的寂寥日子,这也让远志酸楚不已。

远志最后问道:“那她常常笑么?”

洵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常,她总像有心事。”

远志不免悲从心起,遥想江州儿时,她们几个姐妹要好,织罗最喜欢四处结交朋友,她的父母又最是宠她,哪怕江州城梅雨时节阴雨不绝,织罗也一定能在她的天地结出一道彩虹,那时候她以为织罗的人生会一直如此,她从不敢想织罗会不快乐。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想到这一点,远志就觉得痛心。

她放下酒杯,脸上浮起愁容,没看见陈洵投来的关切目光。他很想轻轻搂住她,想告诉她织罗有织罗的选择,然而他却没有正当的理由。他只能看见她清瘦的背脊缓缓沉下,他想,或许她能与他有这个灵犀,她能理解他所要说的意思。

片刻后,远志抬眸,笑容挂在脸上,仿佛刚才的家常,只是家常,无足挂齿,她再次举杯:“来,光顾着说话,吃菜,喜鹊准备的好一桌饭菜,凉了可就没那个滋味了。”

饭后,月色正好,陈洵抬头,耳边喜鹊在厨房忙活,茯苓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厢房窗影朦胧,远志在厢房陪洵美说话,好一会儿她才从厢房出来,迎面看见陈洵坐在石凳上,看着稠密的湘妃竹影。

“怎么不回房去?起风了。”她从背后向陈洵走去,说道。

陈洵信口吟诵:“影射池光冷,声敲鹤梦醒。春天的风不冷,春天的雨也才是雨该有的样子。”

“在赏竹?”

陈洵没有回答,转过身,问她:“她睡了?”

“嗯。”远志无奈:“也不知道她在这儿习不习惯,别看她是侯府的小姐,其实也怪可怜的。”

“女子的命运不能为自己左右,不论出身什么家世,能走的路都是一样的,自然难处也是一样的。”

远志沉思,想着陈洵的话,感到无能为力,她在陈洵身边的石凳上昨天,也循着他的目光,望着那片湘妃竹:“你说,收留她的事,我要不要和师父说?”

“恐怕还是得知会一声,”陈洵说道:“毕竟你是代表天一堂的身份,况且倒若到时惹上麻烦,医馆好歹有一道担保,也免于孤立无援。”

“麻烦?什么麻烦?”

“刘茵当初是什么麻烦,这一回,就还得是什么麻烦,只不过不同在于,这次是织罗先一步发难,就看她能不能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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