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92)

作者:枼青衫

两扇窗户都大开着,可是外头下着雨,烟雾一时半会儿散不出去。烟灰缸里攒满了烟头,看滤嘴的痕迹,都是今天抽的。

“你最近烟抽得这么凶,有心事?”

徐毅鸿没答,掐掉手里的烟,抹了把脸,“谈得怎么样?”

“上头有人施压,迟早都是要放人的。我们做公务员的打份工而已,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

徐毅鸿看着窗外,不出声。纪云飞知道他跟了这个案子十年,没那么容易放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好处想,就算把人一直关下去,也不可能找到魏秉义。倒不如欲擒故纵,让他自己找过去。”

“怎么,你要反过头来当说客?”

“我只是提醒你,魏邵雄不会比他更好对付。”

徐毅鸿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抓一个,是一个。”

纪云飞问:“你去哪?”

“回家。”

徐毅鸿走出警局,拉开自己的越野车坐进去,驱车去往兴安江。

半小时后,下游河堤的桥底,齐宇吊着手臂在岸边抽烟。

上一次见到齐宇,还是巡队扫荡的时候,几天不见,他不单手上打着石膏,脸色也有好几块淤青,出入城寨毫发无损,倒是回来挂了彩。

徐毅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摸出烟盒,“把社团当事业做,用不用这么搏命?”

“取笑我啊?”

“城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复职,不必每日喊打喊杀。”

齐宇蹲着吸了口烟,“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河风卷着岁末的寒意,这个冬天,安城格外的冷,百年未遇。吐一口烟,都能呵气成冰。

徐毅鸿捡了一只鹅卵石,在河面上投掷出一发五连环,“马上就是2008年了,有什么想做的?”

齐宇想了想,“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看眼奥运会。”

“呵。我以为你又会说,想赶紧娶个老婆回家。”

“我打了二十七年光棍,不过还是比不过你。徐队,你都奔四了,青春不在,再不赶紧点,我怕你要孤独余生。”

徐毅鸿无所谓道:“一个人,过惯了。”

他不是没有过谈婚论嫁的女友,只不过他做的这份工,三天两头不着家,根本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何况他总是在最前线,有家有室,万一某天被仇家报复,他不敢想。

年纪大了,也再没有那些心思,只想终生献奉正义。

“对了,天哥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么关心你大佬?”

齐宇咽了口干涩的嗓子,“叫惯了,改不了口。”

徐毅鸿吸了口烟,“快了。再等一阵。”

“等一阵是多久?我讲真的,魏邵天不在,我一个人顶不住。这次是打石膏,下次就是打颈托了。现在天帮上下乱了套,开堂会要选龙头,我怕我一不小心中选。到时别说复职,能不能挨过2008都不知道。”

天色暗下去,徐毅鸿默然望着平静的河面,“这个局我们布了十年,魏秉义也布了十年。齐宇,我有一种感觉。”

这个猜想,源自于傅桓知突然的现身。

“他是在等香港人出手,等傅云山入局。这一切都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等到最高点时,投下一颗炸弹。”

“你的意思是……”

“97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在97年。”

齐宇陷入深思。

徐毅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牛仔裤,“至于那颗炸弹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魏邵天知道了。”

就快到圣诞节,气温骤降,单衣已不够保暖。魏邵天把身上的棉絮捂紧,换了个不漏风的姿势躺着。

那夜,他双手空空的回到城寨,跪在魏秉义面前磕足三个响头。

“契爷,今日见了血,是不是就能放过她。”

“这都下不去手,还指望能做大,痴心妄想。”

魏秉义望着地上的人,他最清楚他的顽固。十年前被捡回来时,他尚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儿头,人家叫他“契仔”,他一声也不吭,以眼还眼以拳还拳,他染了毒瘾,宁愿自残也不复吸。到底是傅云山的儿子,哪怕落魄似流浪狗,身上也有股硬气,火烤不化。

最重要的是,他贪生,却不怕死。无论胆识或毅力,他都是最适合接泰安班的人。

魏秉义冷笑叹气,“世人都瞧不上我们这种亡命徒,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回去,她也未必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其实长这么大,我只有这一样没变过。认定一样事,就不会瞻前顾后。契爷,我已决定要娶她。”

“阿添,我一直很偏爱你。阿雄是我养的狗,但你不一样,我把你视作我的儿子,不仅仅是因为你阿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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