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135)
阿乐望住他,“阿添,我这辈子,该干的都干了,就剩下这一件事。只要能抓到厉荣,我就带着老婆孩子离开湄公河。回广东老家,开间粥铺,永远不再回来。”
魏邵天甩开他的手,抓着头发退到窗台,他心头烦躁,重新抽出一根烟点上。
在城寨的那几年,魏秉义带他见过很多人,唯独没有厉荣。
十年前,厉荣已是缅北赫赫有名的毒枭。其行迹神秘,迄今为止唯一确定的信息是,厉荣信佛,蒲甘是他和魏秉义交易碰面的地点。
一个月前他离开城寨时,便打算用魏秉义的名号去见厉荣,但厉荣行事极其谨慎,听到警方的风声,知道城寨有变故,始终没有现身。
能接近厉荣的机会,只有一次。
能将这条货路连根拔起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太阳从暗红的窗帘织布透进来,在两个男人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暗斑,没人知道他们身上亘古不化的沧桑从何而来。
“阿添,这次要能抓到厉荣,就真的结束了。”
也许边境线上的罪恶还会继续,金三角的罂粟还会继续疯长,贫瘠的土地仍将一如既往的贫瘠下去。
但他们的战线,将到此为止。
烟快烧到滤嘴,攒了半截的烟灰落地,魏邵天把烟捏灭在手里,哑声问:“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带我出城寨?”
如果十年前,阿乐没有带他走出城寨,他便永远不会撞破他的秘密。
阿乐答:“你长的帅,我对你有信心。”
魏邵天翻眼,“你他妈的看多了无间道,上头?”
阿乐笑了笑,过去撞他的手臂,“是,从前我没得选,但如果有机会选择,我想做个好人。”
人生,谁不想要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从头醒悟,总好过迷途知返。
男人做决定,只需要一句话。“到了木姐,我们分开行动。要抛头露面的事,只能我去。”
阿乐点头,“你在明,我在暗,做你的后备支援。”
天边云卷云舒,姐告口岸,出境的车排起长队。
两小时过去,陈泰福的手不停敲打着车窗沿,瞻前顾后,“今天是赶上什么日子了,地府新开张,排队要赶着去投胎?”
魏邵天受不了他的聒噪,点起烟,把广播声音调到最高。
车子往前挪了一个位,阿泰见到个熟人,于是下车去闲聊了几句。
“来,咂根烟。”
“看着日不拢耸,咋个啦,昨晚搞得不快活?”
“那小娘不理我,把我踹下床,还要我别找她。”
“喔嚯,那以后还了得……”
他们说的是方言,魏邵天只能隐约听懂几句,大抵跟女人有关。
“……你又运了什么人?”
“这次不是,有个外地朋友来转转,去对面买翡翠的。”
“最近生意好做吗?”
“凑合……”
车子又过一辆,阿泰坐回车里,脏兮兮的皮鞋搁上倒车镜,“诶,到了木姐,我就交班了。”
“还有花样?”
“你以为厉哥那么容易见?三顾茅庐的人多了,什么来路都有,就怕混进了条子,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阿泰指了指右边,“走这路快。”
魏邵天伸手将烟蒂扔出窗外,打灯转向,毫不犹豫。
位置空了出来,后位的越野车稍不留神,一脚油门踩多了,直接贴着货车屁股撞了上去。
口岸边警听见动静,过来查看。魏邵天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把车开进闸口。
过了边防,滇缅公路换了模样,变成坑坑洼洼的硬化路。
车开到镇子里,沿街乞讨的妇女孩童比比皆是,偶能见着几个僧侣,和挎着枪坐在二战美军卡车上的三色太阳袖标政府军。
镇上房屋破陋,交通混乱,云南牌照占了多数……车子每开过一个地方,都黄土飞扬。难以想象,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边陲县城,是无数毒品罪恶诞生的源地。
窗户开着,阿泰对街边穿着筒裙拖鞋的姑娘吹口哨,有女人的地方,他永远兴致高昂,满脑肥肠。
“缅甸妞身材好,就是皮肤黑了点。”
阿泰跟他讲:“别看地方不起眼,这是缅北边境重镇,俗话叫兵家必争之地。”
缅甸分七帮七省,木姐现由果敢武装控制,但实际情况盘根错节,当地民团数目众多,由缅军控制,军费和兵马钱全靠黑色暴利行业维系。卷烟厂、妓院、赌场遍地开花。
“出了国门,见什么都不稀奇,人口贩子山头军……跟他们比起来,运点药都是小生意。”
魏邵天随口问了句,“挣这个钱,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攒钱娶老婆了。家里连辆摩托车都没留给我下,我也叫白手起家,挣够老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