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100)
谢常和的意思清楚明白,魏邵天知道没必要再谈,于是起身道:“既然这样,我们堂会见分晓。”
“阿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是官,我们是匪。自古以来只有官养匪的道理。宋高宗养着秦桧,就是为了让他背锅顶罪。”
谢常和的话没有错,只漏估了一件事。眼前的这个人早已是亡命之徒,人是为求生而活,他却在寻死。
哪怕全世界都告诉他,他不可能翻这一盘。他偏就不信这个邪。
魏邵天望了眼供着香火的牌位,“官养匪,是因为匪能干的事情,官不能干。”
他走出祠堂,蹲在石阶上的齐宇踩灭烟头迎上去,“接下来去哪?”
魏邵天没说,走到车边,见霍桑蜷在后座睡着了,他站定了几秒,拉开了后座的门。
霍桑睡得并不安稳,真皮车座再如何舒服,都比不上城寨的竹床。她揉了揉眼睛,逆着月光的黑影,是自城寨一别再未见上面的阿添。
霍桑坐起来,从怀里抱着的盒子里拿出一包跳跳糖递给他。
做惯了贼,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是谁。
城寨的日子,只有看见霍桑,或是翻开那本圣经时,他才会记起自己是谁。
她在敲打他,在警醒他,用最初他哄骗她离开村子时用的一包跳跳糖。
霍桑出生的村落,在老挝北部的一片深山密林中,是湄公河流过的地方。全村人靠种植罂粟为生,他们处于毒品贸易链中的最底环,即使输出鸦片的利润达到千万倍,到他们手中的收入,甚至无法让他们摆脱贫穷。有人沦为了瘾君子,以吸食鸦片为生,有人沦为了犯罪工具,除了继续种植罂粟,他们别无选择。
那里是不折不扣的制毒工厂,也是一座鸦片天堂。村子里有很多和霍桑一样的孩子,贫穷和闭塞的生存环境注定了他们的命运,能走出村子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出生在山林里,一天天长大,学会了耕种,收割,碾制……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种的是什么,只能靠劳作换取微薄的收入,日复一日的看着父亲躺在屋里抽鸦片。
然而金三角的黑暗,远远不仅如此。
毒品只是获取暴利的一环,走私野生动物,军火甚至人口,罪恶每一日都在发生。
在那个与世隔绝的村落里,那片满布罂粟的土地上,他第一次对信仰有所晃动。如果神爱世人,眷顾他的百姓,为何不施行救赎?
魏邵天拿过那包跳跳糖,俯下身摸了摸霍桑的头,“回家去,听话。”
第41章
二十四日。天阴,小雨淅沥。江边有二三人垂钓,堤岸上停着一辆黑车。
“天哥,你是怎么说动谢常和的?”
方才堂会上,三对三平票的局面,魏邵雄想当然以为胜券在握,就差要开香槟庆贺。但谁也没料到,谢常和会把最后一票投给魏邵天。
“别忘了,我们是匪。”
魏邵天隔雾望江,“跟这群老古滑,根本不必讲道理。谢常和有两个儿子,都在澳洲上学。两天,足够时间找人绑票。”
他能留着一手,还要多亏谢常和的提醒。
要做匪,只能穷凶极恶。你不拔枪,就等于把命拱手送人。这是魏秉义教会他的。
魏邵天拍了拍齐宇的肩膀,坐进驾驶座,“你也两天没合眼,回去好好睡一觉。”
明日是耶诞节,即便只见寺庙不见教堂的安城,也能见到街店摆上常青树,再放一曲Mariah Carey的祝歌。
蛋糕店的橱窗有售姜饼,魏邵天在路边停车,紧了紧身上的皮衣,走进店里。
他在玻璃橱柜前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个铺满糖霜的姜饼屋上。有销售员上前来亲切解说,他耐心花了半分钟去听。
到家时,已过半午,第一件事便是开冰箱拿酒。他打开下层取冰,发现原本空空如也的冰柜里多了些东西,是码放整齐的饺子。
魏邵天平日很少开灶,但还是知道怎么煮饺子的。水开后,他把饺子下锅,又接了杯凉水放在旁边。
等水沸的时间里,电话响了,是一串座机号码,他接起来,并不意外的声音。
“祝贺你。”
“多此一举。”
“我计划今晚返港,陪阿爸过节。”
水沸了,他往锅里加了半杯凉水,“知道了。”
魏邵天一个人坐在餐厅吃完饺子,原本该盛着威士忌的水晶杯里却只有冰水。他一口气将整杯冰水喝下,人也跟着醒了。
他扔下碗碟,起身回房。卧室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安城从未有过这样的寒冬,少有屋子会装暖气,房间的温度和外面几乎无差。他脱掉外套,看见床上隆起的身形,放轻了步子。
她还在睡,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他想摸一下她的脸,却又觉得手上太脏,于是忍了下去,手落在了她的发梢,片刻便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