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微风沉醉的春天(45)
皇帝道:“是你宫里的人,你可有话要说?”
青橙提了提裙摆,直直跪下,道:“翊坤宫送酸梅子的人是佩儿,景仁宫收到酸梅子的人是访儿,佩儿是我底下的人,暂且不论。但若真是我宫里的人送的酸梅子,访儿是见过的,应当识得,不如宣来对峙。”吴书来偷觎着皇帝神色,见他抬了抬脸,便连忙出去召人。
不过半刻钟,皇后闻讯而来,娴妃也带着访儿过来指认。访儿将那太监仔仔细细端详了许久,凄然的看了娴妃一眼,方回禀道:“启禀皇上,给奴婢酸梅子的人,并不是他。”
因着孩子还未过百日,娴妃鬓上朱钗尽褪,又未施胭脂,愈发显得沧桑憔悴。一听到酸梅子几字,就觉心上似剐去血肉般阵痛,她泣然道:“你可瞧仔细了?”
访儿见主子如此,鼻尖酸楚,明明知道不是,却还是回身又看了一回,方道:“确实不是,奴婢记得那人的脸长长的,眉毛很粗。而此人是圆脸,眉毛又短。”
娴妃失落万分,嘴角抽动,眼圈儿滚着泪珠,皇帝遂安慰了一句:“别伤心了。”
娴妃自知失仪,却已是忍不住,背过身饮面而泣。皇帝起身,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低柔道:“好好儿养着身子,朕许诺你今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娴妃不敢在帝后前太过放肆,忙抹了泪,勉强挤出笑容,道:“谢皇上。”
皇后道:“苏贵人跪了大半会子,快起来罢。”
皇帝恍若此时才想起青橙还跪在地上,便随手指了张凳子,道:“去坐吧。”
尔绮忙过来相扶,青橙依礼谢了恩,才款款坐下。
皇帝面色愈发阴沉,皇后怕他误会,便朝冬菱斥道:“糊涂东西,在万岁爷跟前也敢胡言乱语,差点委屈了苏贵人。”又屈膝道:“是臣妾管教无方,惹得皇上心烦,请皇上责罚。”
冬菱俯首点地,诚惶诚恐道:“是奴婢捕风捉影,疑神疑鬼,皇上要罚就罚奴婢,与皇后娘娘无关。”皇帝端起桌上一盏碧螺春,抿了半口,淡淡道:“你倒有些忠义。”旋即狠道:“自己去内务府领脊杖二十罢。”
皇后一听,脑中轰然大响,可瞧着皇帝脸色,竟不敢贸然开口求饶。冬菱吓得半死,浑身颤栗,大声呼道:“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皇帝撇过脸,露出厌弃之色,朝外头甩了甩袖。吴书来懂得,打了暗号让外头的太监进来绑人。
冬菱情急之中,喊道:“苏贵人救救奴婢,苏贵人救救奴婢…”
青橙原本不想理会,见冬菱手舞足蹈挣扎着被人拖出去,忽而生了恻隐之心,便唤了一声,道:“皇上…”
不等她往下说,皇帝眉头一挑,道:“怎么?你还要替她求情?”
青橙徐徐道:“如果是胫杖,顶多断掉两条腿。而脊杖,虽非最严酷的刑罚,但会对脊椎和内脏造成无可治愈的损伤,受罚之人,多半要被活生生打死。
冬菱是皇后娘娘跟前的掌事宫女,做事利落,自有几分敏锐,见有人鬼祟,心存疑惑也不算奇怪。皇上宽宏大量,就饶她一命罢。”又冁然而笑,道:“今儿是我的寿辰,皇上就答应了我罢。”语气里竟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连皇后也未曾如此与皇帝说话,很觉酸涩。
皇帝搁了茶盏,忽而笑了笑,像是烟消云散一般,道:“今儿是你寿辰,都听你的。”
冬菱舒了口气,瘫软在地,半响才回神谢恩,道:“谢皇上恕罪,谢苏贵人。”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道:“她是你的人,如此大错,你自己看着办。”
皇后忙屈膝道:“是。”又定了定神色,当着众人的面,朝冬菱道:“明儿起,你就去辛者库当差罢。”香菱才稍稍缓和的心,直直坠落到深渊最底处,她知道皇后怕被拖累,怕遭皇帝误会,必须撇清自己。若当下求饶,怕是惩处更重,便跪地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这时,尔绮忽而躬身,在青橙耳侧轻声道:“主子,那太监奴婢瞧着眼生,好像不是咱们翊坤宫的。”青橙仔细一看,果然没有丝毫印象,便问:“你是哪里当差的?”那太监眼珠子转了转,道:“奴才是门房的小林子。”
青橙问:“哪道门?”
小林子满头大汗,道:“是翊坤门…”话音未落,只听尔绮忍不住喝道:“你撒谎,翊坤门下的谙达,没一个我不认得的,却从没见过你。”竟有如此转折,连娴妃也大吃一惊,不由得道:“难怪冬菱说你鬼鬼祟祟,难不成还真在景仁宫出入过?”
冬菱忙一口咬定,道:“奴婢真的在景仁宫瞧见过此人,绝无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