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微风沉醉的春天(215)
宛儿无依无靠,哪里敢逞强,只得强忍着眼泪,道:“奴婢无碍,谢纯主子关心。”青橙认出她,问:“你不在养心殿当差,跑御花园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宛儿越发觉得事有蹊跷,撒谎道:“奴婢有个姐妹在御花园做事,过来叙叙话。”
青橙担心狮子,点了点头,不再过问,扶着海安回宫宣兽医。
宛儿看着被扯得稀烂的荷包,里面放了五颜六色的诸多花瓣,她不懂香,但也知道有些味道能让猫狗发情。她用帕子将破烂的荷包与花瓣儿包裹了,收在袖袋中。往回走时,才知脚踝也崴伤了。她一瘸一拐的往养心殿小跑,一面担心皇帝该回西暖阁了,一面又思虑适才发生的事,实在诡异得很。暮色降临,回到养心门远远一瞧,见西暖阁外黑黢黢的,知道皇帝还未回宫,胸口上一松,才惊觉脚上也疼,手上也疼,脸上也疼,不由得眼角发涩,喉鼻发酸,全身发软无力,顺着宫墙滑坐在地,再也忍不住埋臂嘤嘤而泣。
不知哭了多久,从夜色里忽然传来淳厚温润的声音,问:“你为什么哭?”
宛儿泪眼婆娑的抬起头,他高高而立,脚边笼着两盏明黄宫灯,皇袍上金丝绣的九爪龙身耀眼灼目。她惊慌失措,伏地而跪,颤抖道:“奴婢该死,惊扰了圣驾!”皇帝眄视着她,问:“怎么不回答朕的话。”宛儿怔了怔,心思百转千回,可是不能、也不知如何说。
吴书来道:“万岁爷问话,还不速速...”
皇帝摆手,道:“她不愿意说,就算了。”又道:“别跪了,起来吧。”宛儿谢了恩,欲要起身,哪知脚踝猛然一痛,如针扎似的叫她没得防备就往面前扑去,幸而吴书来伸手扶了一把,才不至摔倒。皇帝唇边溢出一抹冷笑,这种伎俩他见惯了,蓦地生了厌烦之意。
宛儿亦觉惶然,知道皇帝恐要误会,奉茶之时便将错就错,故意露出自己手上的伤痕,又向吴书来告假,托词说自己的脚受了伤。皇帝不动声色,她也暗自僵持。过了两三日,皇帝夜宿长春宫,晨起时皇后伺候梳发辫,柔声问:“宛儿是不是服侍得不好?”
皇帝往镜中冲她一笑,道:“皇后何出此言?”
皇后微红了脸,道:“臣妾先前以为皇上喜欢她,才命她到奉茶司当差。可是…”闺阁房事,并不好摆到明面上。皇帝越发笃定那晚魏宛儿所做所为是皇后指使,遂道:“皇后想什么,朕都明白。但是皇后,你错在不该揣摩圣意。”
他说得轻轻巧巧,甚至还带着笑容。皇后却已唬得栗栗危惧,肉颤心惊,手里的牛角八宝梳咣当落地,提心吊胆道:“臣妾知罪。”皇帝叹了口气,道:“你是朕的嫡妻,大清国母,原不该如此怕朕。”又道:“罢了,朕也不想旁人瞧你的笑话,魏宛儿的事朕会看着办。”顿了顿,道:“时候不早了,梳头吧。”
皇后满腔酸楚,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浅浅应了声是。
上京大旱,钦天监上奏在乾清宫设坛祈祷。皇帝准奏,决意长跪三日三夜,再徒步往天坛祈雨。尔绮在青橙面前禀道:“晚膳备了胭脂鹅脯、鸭条溜海参、红油素肚丝、清汤龙须菜…”话还没完,青橙却道:“乾清宫设坛祈福,皇上清心寡欲,不吃盐酱,更别说荤腥。你早早预备两笼豆腐包子,再去摘两筐新鲜的玫瑰花儿,煮两碗清露湃在井水里。”
一时皇帝过来午歇,果然说没吃饱,青橙忙叫尔绮呈上豆腐包子,皇帝吃了两个半,又喝下大碗凉浸浸的玫瑰清露,歪着榻上任由青橙按揉着小腿膝盖,实在觉得酣畅。小歇了半个时辰,圣驾依旧往乾清宫长跪祈福,以示虔诚。如此过了三日,至第四日大早,皇帝亲率王公大臣从午门出,徒步往天坛行常雩礼求甘雨。
礼节繁琐自不必细论,其实钦天监早已夜观天象,预测此日必有降雨,方奏请皇帝。皇帝至天坛时,阴云漫天而至,不消片刻功夫,便大雨如注。满朝文武皆跪地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势威武,可惊动天地。
皇帝身着祭袍,戴东珠顶冠,腰间束金镶珠琥珀四块瓦方祭带,穿蓝缎凉里皂靴,气势威严立于台阶之上,俯瞰天下。彼时倾盆大雨,乌云压城,雾气腾腾如临仙境,空气中含着尘土花草的味道,使人迷离、陶醉、心悦臣服。他的心底却倏然一柔,暗暗道:此时不知青橙在做什么呢?想着想着,就看着乌云翻滚的天际,愣愣发呆。
御驾回宫,已至傍晚时候。皇帝靴袍半湿,往养心殿换了衣衫,净了手脸,略略闭目养神片刻,便坐轿往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娴妃亦在跟前伺候,见皇帝风尘仆仆的模样,知道是累乏了,道:“皇上在宫外用膳,定然吃得不好,可要再用些点心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