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逃离(186)

作者:刀豆


一个身材壮大的中年男人,头上顶着一个包,肩上扛着一个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包,直接插队上前,以拔山盖世之力往车厢里挤了。他的女人拉着一串小孩,跟一群葫芦娃似的,紧跟其后哗啦啦地往车里挤。其他旅客也都不管不顾,只管拥挤了。杨鑫唯恐自己被人挤掉了队,然而她完全想多了。别说挤掉队了,她的脚还没及走动,身体已经腾云驾雾,被后面的人推挤着前行了。她瘦弱的身体,几乎被抬了起来,浮在人群之上了。她被挤上了车,前面已经堵得人肉城墙一般,背后列车员还在大喊:“前面的动一动!前面的动一动,往里面去。后面的人没法上车了!”

根本动不了。

实打实地动不了,杨鑫几乎被挤成一张饼。她前面的男人背着大包,大包鼓起来的位置正顶着她的脸,她的头根本没法直立,只能努力地往后偏着、偏着。她战战兢兢,生怕发生意外,以她现在这个姿势以及所处的位置,只要前面的男人往后退一步,她的脖子就会被压断。背后一个胖女人一直在挤她,幸好她背的有背包,才没有挨到对方的肥肉。

“都往里面让一让。”

有小孩子,被挤得已经哭开了。一个中年男人,将他的婴儿高高地举在空中。

“有孩子,有孩子!不要挤了。”

旅客们中间有人发火了:“都挤不动了,往哪里让啊!”

“人都要挤死了!”

杨鑫脖子都要被挤断了,后面的人继续压上来,她的脚早已经离了地,人也不知道落在哪里,她憋得喘不过气了。她两手推着前方男人的背包,尽力保护自己的头不受冲撞,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推挤和骚乱。突然,她被挤到了旁边,落到了一个男人怀里。这男人却空着手,没带什么行李,杨鑫瞬间贴在一个厚实的怀抱,感觉一下子坠入了安全。头总算解放出来了。得了一点平缓的空隙,她的肺部得以舒张,让空气流进来。她浑身湿透、遍体火热,大汗淋漓。她已经不忌讳自己是和一个陌生男人靠在一起了,也不在乎对方的汗,只感恩这陌生宽厚的胸膛能帮助她躲避人肉城墙的攻击。她便竭力往对方怀里靠。对方是个中年大叔,一手扶着厕所门,高仰着头假装无视她,后来被她这个动作逗得噗嗤笑了一声,不过也没有驱赶她。她在心里感激不尽。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

绿皮火车,是没有风扇,更没有空调的。满满一车人,七月盛夏,二氧化碳聚集起四十多度的高温。只能慢慢适应了。

秋生叔他们,不知道去哪了。人太挤,也没法去找。空间似乎没有要松缓的样子。那会是凌晨三点多了,她瞌睡来了。

她便像马儿一样,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靠在大叔身上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睡了一觉,迷迷糊糊被人拍醒了,是那个一直被她当成了人肉靠垫的大叔。她睁开眼睛,发现车厢里人少了很多。原来不是少,是大家各自找地方容纳了。车厢连接处堆满了行李,旅客们坐在行李上。过道里坐的卧的全是人,甚至有人钻进了不足一尺高的列车座位下,像狗一样地蜷缩着。连厕所和盥洗处也被人占据了。有人在厕所里铺了行李,睡起大觉,还把厕所门反锁。整个洗漱台,别说洗漱盆被堆满了杂物,连镜子都被行李给遮挡住了,几个男人蜷缩在洗漱台下面抽烟。

杨鑫看着这情形,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站着,是真的站不下去了,她的腿已经麻木僵硬,疼得厉害,急需要坐一坐、缓缓神。可坐又没地坐。那大叔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编织口袋,说:“那是我的行李,你想坐的话坐那吧。”

杨鑫感激不已,这个时候给她个草墩子坐她都要谢天谢地了。

她如释重负地坐下,把包取下来抱在怀里。

她的肩膀已经麻了,除了骨头隐隐作痛,皮肤也火辣辣地痛,好像被背包带子勒破皮了。这会也没法检查,只能忍。

膀胱肿胀,她忽然尿急了。

她想上厕所,但厕所被人占了,这时有人找来的列车员。列车员持着钥匙强行打开厕所,把里面的人驱赶了出来:“你们把厕所占了,这么多人怎么上厕所啊?”她昂头冲众人高声道:“我再说一遍啊各位!厕所里不能呆人,不能放行李,再有人不听就罚款了!”

一直憋尿的旅客纷纷涌向厕所,杨鑫赶紧去加入排队的行列。

列车的厕所,只能用臭不可闻一个词来形容。列车上水宝贵,冲水靠的是气压阀门。屎尿冲走了,然而那味儿留在里面持久不散。臭还不是正经臭,而是那种混杂的、难以言喻的臭,尿素味熏天蔽地。再遇上一两坨没有冲干净的大便……滋味毕生难忘,处之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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