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妻过丰年(2)

作者:陈毓华


这会儿,那双眼却红得像只兔子。

“丫头,你日前不是才给你婆婆抓了药?”还是没挺过去吗?

那婆子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病情时好时坏,都靠纂儿这丫头照看,然而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孩再能干也照拂不了一个体型庞大,满身油膘,动辄骂人摔东西,还酒肠烂肚的婆子。

元婆子能拖这么久,已经算奇迹了。

孟家村顾名思义,村里多是同一族人,外姓人虽然也有,但是不多,就只村尾纂儿一家和村头一户陈姓人家。

元婆子来的时候手里一个包袱,背着还在襁褓里的纂儿,村长见她一老一小,着实可怜,才让她们在此落户,这一住就是七、八年过去。

说起来,纂儿这丫头命不好,元婆子对她连最基本的照看都称不上,娃儿的时候就有一餐没一餐的,经常饿得嘴唇都裂了,哭得脸色发紫,要不是邻里几个心肠软的妇人你今天送点米麸,她明天送点粥汤,这孩子可能早就一命归西了。

然而她就算活下来了,命也没有比较好,屋里屋外的活儿都归她,四岁上灶台,五岁拔野菜、捡柴火,冬天手脚都是冻疮,还要给没一天清醒的元婆子打洗澡水,搓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有时站着站着就睡着了,滑倒头上撞出个包也没感觉。

元婆子只要手里得了钱,肚子里灌了黄汤,就看纂儿不顺眼,又打又骂又掐,一个好好的娃儿让她养得面黄肌瘦,身上瘀紫青肿更是没断过。

村里流传纂儿这丫头命硬,是个大霉星,谁碰上她谁倒霉。

这话,不是从别人嘴里流传出来的,就是打元婆子的嘴里漏出来的,她说纂儿是京里数一数二大户人家的孩子,一生出来就克死了父母,祖母不喜,便花了几个银子把孩子交给了她,原来是让她带到山涧水边给溺死了事的,可元婆子看娃儿可爱不忍心,这才带在身边。

换言之,要不是她一念之恩,世上就没有纂儿这么个人了。

可看在他们这些外人眼里,觉得当初那丫头还不如淹死算了,跟着元婆子,命也没有好一点。

一个酒鬼婆子,加上命带衰运的丫头,村里人对这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祖孙是有多远离多远,孟婆叹了口气,就她运气不好,村尾算过来的第二间屋子就她家,距离这对祖孙最近,每次只要出了什么事儿,这丫头只会往她这里来。

纂儿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纂儿人小力薄,一个人没办法替婆婆办丧事。”她们家穷得响叮当,别说安葬费用,明天的饭都不知道在哪里。“纂儿没有银子,只能来求孟婆婆,婆婆是大人,也是心善的大好人,请帮帮我。”

孟婆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顾不得这小豆芽会不会把霉运传染给她,霍地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挥着手道:“你等等,我跟那元婆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她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要我帮她办后事?”

纂儿用发红的双眼直视着孟婆。“纂儿愿意把自己卖了,用纂儿卖身的银子给婆婆办后事。”

孟婆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最先钻进她脑袋里的念头是,一个丫头值多少银子?相貌佳,人机灵,起码可以值个十几两,像纂儿这种次一点的,也值个五、六两,若是养个几日,稍加梳理,凭她那肯吃苦、耐搓磨的好性子,能赚的还不只这些。

“这也不是不行,不过丫头,你确定要把自己给卖了?”

值得吗?那元老婆子对她连个“好”字的边都够不上。

“纂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婆婆一直躺在木板床上,也算还了元婆子的米饭之恩。”

严格来说,她和元婆子之间连米饭之恩都构不上,那么小的孩子,在她穿越过来之前就死了,也不知是饿死、冷死、受凌虐还是过劳而死的,她醒过来时,就倒在灶台前,冷锅冷灶,锅底只有一小块结冻的米汤,连填牙缝都不够,她发现自己衣衫褴褛,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满身的灰,手指都是冻疮干茧,疼得一抽一抽的,到处透风的房子一个人也没有。

她看着自己状若非洲难民的模样先是一吓,再看看那间如鬼屋般的房子,这才回味过来,死于山难的她穿越了,穿越到一个比她前世还苦命的小女孩身上。

用不着这样吧?发生山难不是她愿意的,她不过被友人怂恿着外出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却活动到另外一个时空来。

穿越到这样古怪稀奇的地方她更不愿意,穿越大神嫌她上辈子活得太过平庸,一条设计路走到黑,一点人生的色彩也没有,所以让她又活过来,再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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