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东家(9)

作者:陈毓华[上下册]
这是天大的数目啊!

春水砰一声的跪下。

「小姐,春水不要这个,您带奴婢走吧!」

「各生欢喜吧。」每个人都有不得已,都有自己的路,她给不起这样的承诺。

西太瀞走了,她去了张家湾码头。

西府的货船总是在这码头卸货、上货,她记忆里的码头绫罗绸缎、茶叶、陶瓷货品堆积如山,码头内外,樯桅林立,彩旗飘扬,熙熙攘攘,这时节的码头正是江南各府将漕粮送到漕河各码头、运到京城的日子,各个行帮堂口伙计吆喝声此起彼落,强壮的大汉肩挑手扛着货物往返于货船与仓库之间,商行内,帐房在柜台后劈哩啪啦的打着算筹,而行商则奔走在夷馆和商行里。

这些,曾是她生活写照的一部分,如今却是如梦一场。

就算换了身分,她的骨子里还是西太瀞,阻止心里太多无谓的伤感,她又不是不回来了,总看一天,一定!

她要去南方。

她盘算过,天俦王朝和海外的国家在典章制度、风情民俗、人文地理上大致相同,差别在民风更为开放,因为在位君主极力想扩张领土,曾派遣使者出使西域各国,长距离的航行,在诸国间,无人能出其右,除了宣扬国威,也因此为天俦带来经济贸易和观念上的刺激,外来的刺激连带影响对女子的观念,即便小地方规矩死,但是南边和北边的大城镇,对女子的束缚便不那么苛刻,富户女眷结文社、出门踏青,还是设宴邀友小聚,都不会有人说什么,甚至,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和男人说话,都不算什么。

北方她是待不下去了,要不了多久,连朝尘就会发现她不见,被抓回去,肯定要脱一层皮,趁着能跑的时候,有多远就走多远,再者,若避到那种规矩多如牛毛的小地方,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既然南方适合姑娘过日子,她身上有钱,她就要去那里。

码头上运粮的船多,回程的船也不少,既是回程,载私货、接私客,做居中买卖的掮客牙僧多的是。

她没有路引,寸步难行,谁叫她扛着这身分,拿路引,不是就告诉官府的人——我在这儿,你赶快来抓我吧!

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牙侩身上。

不过,既然是私客,哪有什么好待遇,她和一群三教九流的人一块吃喝拉撒,处在船舱最底层,第一夜,战战兢兢将就着用事先准备的窝窝头和凉水熬过了,感觉肚子好像揣了一块冰似的,非到逼不得已,才趁着夜深,避开人,爬上甲板去找地方小解,再偷偷溜回来,晌午前,船到了天津渡口。

才一天,她就觉得度日如年,这简直不是人过的。

船舱里别说货和人挤在一起,隔着一道墙还有畜生,空气不流通,各种声音吵得不得安宁,又怕官兵查缉,心里压着一块石头,这一来,脾气哪好得起来?且她还比别人多怕一样,怕被一船的男人发现自己是女子。

那结果,她不敢去想。

前世她不是没有和男子共处一室的经验,可多在生意场所,她身边也都带着人,这回,只有她一个人,她时时刻刻警戒,觉也不敢睡,瑟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才一天,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继续熬下去,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之前,下一站,她想不如先下船好了,到陆地上缓个两天,等其他的船来再往南走,可要运气差一点,在这时候被抓回去……这种险不冒也罢,她立即歼灭这个刚冒出头的烂主意。

偏偏人就这样,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漕船每到,处,总会有官兵上来查视一下,官面文章上说是查缉私货、盐枭买卖,但能在这条运粮河上行走,怎么可能不打点疏通好关系?漕运原是官、民合营,这条河一年有多少进帐,双方都心知肚明,人人有好处捞,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大家落个清静。

所以,就算有官兵上船,也都只是走个形式,并不会真的追究。

不过,这里面也不是没有私弊,譬如小鱼也想捡点虾渣吃的时候。

漕河上水手和河标兵、府衙衙役对峙械斗,时有所闻,有许多时候官兵便因为这样而来。

知道这次上船的官兵动真格的,一层层查起货舱,西太瀞头冒冷汗,她明白,这些札心趁机揩油的人并不敢真的去惊动住在上层船舱的客人,却会把他们这些私客整得死去活来。

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于是她打开自己的随身小包裹,重新系紧,拉住两端扔到背后,接着在胸前狠狠打了死结,那里面可是她全部家当,命要逃,活命的东西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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