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10)
作者:陈毓华
“我知道了。”闯进一个姑娘的房间毕竟尴尬,八福匆忙的跑了。
春绸自动的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拾起来,折成方块,往床上放,然后从洗脸盆拧来湿巾子,要替阿房擦脸。
湿意沾上阿房的脸,她恍然醒过来。“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春绸也不勉强,把巾子给了阿房,又去收拾别的地方。
“对了,我也不能一直姑娘长、姑娘短的称呼你,你总有个名吧?”
洗过脸,阿房终于醒过来了些,她从一旁取来牙梳,把头发梳过,随意用红绳绑起来,就算整装完毕。
“我叫阿房。”
春绸好笑的摇头,接过她手上的牙梳,准备替她绑条乌黑油亮的辫子。“那以后我都这么喊你喔。”
她点头。
阿房别扭的坐着,梳子轻轻滑过头皮的感觉叫她觉得手脚僵硬,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就算是她的姐姐们也不曾这么待她,她们总是说沾了她的晦气,要倒霉的,她和这个春绸应该……不认识吧,她何必对她好?
“我啊,老家上下有十二个弟妹,每个都归我管,我的鸡婆性子就是这样养成的,但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没看清楚这世间长什么样子呢,就被丧心病狂的马贼害了,真要还活着好些个也跟你一般大小了。”乱世,人命比草芥还轻贱,一把火,人化成烟,一个个不见了。
“我快要满二十岁,不小了。”她老是被认小也习惯了,不过,她为什么要对她好?
“哈哈,说起来你还是比我小,开春过去我都二十八了哩。”春绸的爽朗很得人心。
“春?”她记得上山时天气冷凉,跟春天差好远。
“对啊,年都过了呢,好可惜你没跟我们一起庆祝,在这过年可热闹极了,不过,不怕,只要你待下来,往后有得是机会。”她说得眉飞色舞,略带中性的语调把整个空气炒得晶晶亮亮。
难怪窗外的树那么绿,阳光那么暖,可是她怎么都不知道时光飞逝得那么快速。她病了那么久啊……
“托你的福,我们这里本来是没有大夫的,头子为了你去掳了人来,泽被我们这些人,像我过几个月也要生了,有了大夫在,我也安心许多呢。”春绸的话匣子一开,滔滔如长江黄河,奔流不息。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从别人的口中得到答案,总是比自己胡乱猜想的好。
“都过一个冬天了……啊!也难怪阿房你不知道,你那一口气要不是头子拼死拼活帮你吊着,什么珍贵的药材都叫人去山上找,加上卦大夫的医术精良,你那么衰弱的身体拍是熬不过我们这里的冬天唷。”
“谢谢,我……怕是也让你费心了。”
“唉唷,阿房,你别跟我客气,会待在黑山堡的人多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我也是孤苦伶仃一个,大家流落到这里不互相照应怎么活下去啊。”春绸用心的让红绳穿梭在阿房的发辫里面,最后系上活灵活现的蝴蝶结。
阿房摸了摸从来没有这样漂亮过的发,眼圈红了。
“怎么,我太粗鲁把你弄痛了?”她的心思,春绸猜不透。
“不,谢谢你。”阿房的声音很轻,像早晨的水雾,一个不注意便要消失。
“真要道谢的人是我呢,要不是头子让我来跟你做伴,这里的冬天我怕也会熬不过去。”她放下牙梳,手心贴住自己隆起的小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黯淡了。
“怎么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亲切的人,阿房已经脱口而出。或许是太久没说话了,或许是春绸突然转变的情绪让她觉得不安。
春绸拍拍阿房的手,她明白自己的情绪影响了这个心地良善的好姑娘,“我是个寡妇,你听听,别被我吓了啊。”
阿房一下子不知该不该抽出她的手。她不习惯这样的亲热,但是也不忍心拒绝春绸的示好。
春绸拍了下自己的手背。“你瞧我,你的身子才好那么一些我就罗唆个没完,哎呀,对不起,我又离题了,看见你苏醒我是乐胡涂了,你别见怪。”母鸡的心性在她身上表现无遗。
“不会的。”她说。
***
在春绸的劝说下,又过了几日,阿房首次走出房门。
她不认得路,不认得房间,更遑论出了房门的东西南北了,她让春绸领着,她走一步,她就跟一步,她转弯,她也跟着转,这样,慢慢的走,也算稍微领略了高山的风光。
黑山堡的四周都是高大的灌木丛,生活条件并不好,但是经过开垦的土地,已经种上了今年的庄稼,挡风的树木是新植的,种在大树旁,小心翼翼的护卫着新绿的高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