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婢(14)

作者:陈毓华


「王爷可以放开我……奴婢的手吗?我的手麻掉了。」在曾经是丈夫的男人面前自称奴婢,来喜儿觉得难堪。

看著已然被自己掐到有些泛紫的小手,项穹苍依依不捨地放开,他很小心、很忍耐地说道:「你不是奴才,不要自称奴婢,我们别那麼生分。」

她居然喊他王爷,他想听到的不是这两个字。他喜欢喜儿喊他鹏哥那软柔的声音,喜欢她喊他时的依恋神情,可是这会儿全不见了。

从他醒来到现在,他看不出来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来喜儿绞著手,「我得回去了,不然麻叔找不到人会生气的。」

「回去哪?麻叔又是谁?」他声音瘖哑,怒意霎时被点燃,只要喜儿一个回答出错,即刻会翻江倒海,牵累九族。

「厨房,我是灶婢。」她坦白诚实,撒谎没有意义,只要她在亲王府,马上就会被查出来,又何必多此一举?

项穹苍的眼光落在自个儿手心,他眼不敢眨,怕一眨视线就会蒙掉,刚刚搁在他手裡的手都是茧,握起来既不舒服也不柔软,那是一双吃尽苦头的手啊……向来行动强势的他,因為这份认知而心痛得没有力量和理由去挽留喜儿。

她站了起来。

「我想等一下就有人会来照顾你,你不要乱动,多休息对伤口才有帮助。」不知道為什麼还要关心这麼一个人,她著魔太深了。

在那些没有他的日子裡,她彷徨迷惘,但是让她不再害怕的唯一理由只有他,不不不。别再想了,脑海裡交错的那些陈年旧事快要逼疯她了。

「喜儿?不能多留一下吗?看在我是病人的分上?」

她只拿眼瞅他。

「求你?」

「我不能。」

她的无意亲近让项穹苍只有苦笑。不能逼、不能逼迫她,他告诉自己。

她弯腰行礼,退了出去。

捧著脸,项穹苍全身上下无尽的痛意在来喜儿拢上门的剎那爆痛了起来。

「是我毁了那些偷来的日子……」

时间如果可以重来,他会有不一样的选择吗?

黑暗击垮了他,他硬撑著的精神意志被骤来的昏眩取代,他的世界剩下无穷无尽的暗黑。

第四章

不意外,项穹苍当夜闹起高烧。

来喜儿夜裡几次起床,摸黑爬上小坡,总能看见主屋那边的灯火亮如白昼,僕妇穿梭在殿廊上,没一刻消停。

三两巡逻的卫兵穿梭著,她的身份低下,没有召唤手諭,别说靠近,只要一离开下人房就会被盘詰询问。

由於当日她入府的时间最晚,向阳的下人房都被挑光了,大家都想找伴一起睡,大通铺早就额满,剩下最靠北的一间独立小偏房,这房子矮小光线又不透亮,来喜儿却觉因祸得福,得到其他下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独立房间,也因為这层幸运,不管她半夜起来多少次,都不会去打扰别人。

露凉风冷,她毫无所觉,全心全意地双手合十,对著月向天上的神祇默默祷告,祈求他平安。

当凤栖找到这裡来的时候,就看见来喜儿跪在地上,月光笼罩著她,清润的银光晕开勾勒出一个纯净的月下美人。

凤栖想他要是不向前叫人,她大概会一直跪到天亮。

「谁?」来喜儿睁眼,看向声音来处,由於凤栖把灯笼放得很低,她只能看见男人衣袍的一角。

「姑娘為谁风露立中宵?」

来喜儿撩起裙子赶紧站起来,可跪得太久的膝盖让她差点歪跌出去,幸好扶住一旁的廊柱才站稳脚步。

她蹙了蹙眉,绕过凤栖想走。

「姑娘拒人千里,害小生都不知道该说什麼了。」失落的表情企图博取同情。看样子,这位姑娘对他的风度翩翩一点好感也无,难道他老了吗?

喜儿本来就不是什麼口才好的人,这些年的磨难虽然让她明白了人情世故,但只要跟自己无关,她也不会去迎合,所以儘管凤栖说得口沫横飞,她还是无动於衷,一点也没有想搭理的意思。

「这裡是下人房,这位爷可能走错路了。」

「我在这座宅子住了起码有十年,不会错。」

来喜儿已经跨进门坎,一隻手推开门,眼看就要请凤栖大爷吃闭门羹了。他这才收起嘻皮笑脸,端正面色。

「凤栖来请姑娘到主屋走一趟,王爷一直嚷著要见你。」

她本来略带冷淡的表情比点石成金还厉害,他看见了来喜儿眼底单纯的仰慕与爱恋,凤栖似乎有些懂了。

「他要见我?他的情况好吗?我瞧见来来回回端盆的下人,是伤势严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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