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鹤归汀(498)
作者:野蓝树
她万万没想到,礼汀居然用了这么玉石俱焚的方式。
“用余生赎罪”,这几个字。
就像一把枪射出来的子弹,在不经意之间,缓缓穿透了心脏。
一周后,翡珊终于受够难吃的空心粉和廉价西冷牛排了。
她下楼去附近吃了一次韩式料理。
付完款,拌饭在石锅里还没有搅拌开。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摘掉眼镜,坐在她桌对面,很耐心地看着她狼吞虎咽。
女生太饿了,实在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个人是谁。
翡珊啃完了手里的大酱骨。
对面的人忽然开了口,语气恍然:“我记得那时候,你不爱吃这些东西。”
翡珊不动了。
埋着头,嚼了很久。
眼泪跌落进石锅里。
“啪嗒,啪嗒——”
这个语气太熟悉了。
那时候,她年龄很小。
陈浩京从港岛来,说话总是带着奇怪的广普。
重音在每句末尾的地方。
他东京大学政法学毕业,却被Phallus驯化得彻底。
他仿佛永远对翡家唯命是从,就像papa给她养的一条大型犬。
会拿枪,会御马,会帮她家族事业避税,会帮她躲过仇家的追杀。
他会戴着白手套,换下司机,送任性的她上学,更会在她和别的男孩厮混时,忍耐似得等候在门口。
可是后来,他却离开了她。
礼桃一直很好奇,问翡珊,她和叶泽川怎么会有共同语言的。
她并不常常和他聊起礼汀。
更多的时候,她会旁敲侧击地问起陈浩京。
问他快三十五六了,有没有没有心仪的人。
然后不管叶泽川怎么回答。
她又若无其事地说,那些樱花妹不是很会撩吗,那个人有喜欢的人吗。
他在叶家过得好,她心里涩涩的快乐。
他在叶家对月独酌,她和他山水相隔,醉酒了也会叫他的名字。
陈浩京。
为什么我第一次犯错的时候,你宁愿离开,也不纠正我呢。
翡珊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着。
这几天,没等江衍鹤的人把她抓回去赎罪,自己先精神崩溃了。
她讨厌礼汀,但她不恨她。
礼汀在她面前,那么决绝的跳下去,祝她和江衍鹤新婚快乐的时候。
她实在没办法原谅自己。
因为母亲是意大利人,陈浩京陪她看了很多Giallo Film。
她觉得爱情就是应该混杂着血腥和邪典。
应该搅合着狼的凶恶和豹的狠绝,蛇的阴毒和羊的纯粹。
爱情要竞争要排挤,要不死不休。
要.....要怀着愧疚....永永远远的煎熬下去。
“我恨你,我最恨你了。”
翡珊的手指上还蘸着大酱骨的汁水,卷曲的黑发上粘连不断的棉絮和烟丝。
“你现在还来做什么?”
她扔下一桌的狼藉,头也不回地往街上跑。
外面是低矮山坡,上面是小镇唯一一个教堂。
车很少,来往人群行色匆匆。
谁也不知道彼此之前经历过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恨,多么残酷绝望的自责。
上坡很累,走到一半,翡珊就扶着路边的路牌告示呜咽着哭出声来。
最后半跪着,靠在矮墙边失声痛哭。
路上的流浪吉他手混着她的哭声,弹得更难听也更大声。
“太难听了吧,这是什么歌啊,这么难听,怎么赚钱啊.....”
流浪汉从鼻腔里发出哼声。
眼前泣不成声的女人,比他更加狼狈。
谁比谁高贵啊。
一双宽大又干净的手,从上方下来,拢住了她。
察觉到翡珊并没有排斥的意思。
对方蹲下身来,很用力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来,但我就是出现在这里了。”
是她思念了很久的,磁性的,句尾有重音。
她一直觉得陈浩京就是应该跪下来,舔她的脚背,对她俯首系颈。
可是,可是。
被他照顾的感觉,让她回到了少女时代。
那时候她可以做关于J的梦,做弥撒祈求papa平安,能和不同的男孩子暧昧。
翡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泡都流出来了,埋在他怀里,被那人捏着鼻子撵出来。
连日来的惊惧和愧疚,就像被洞口醺了浓烟的小兽,夹着尾巴匆忙地逃窜。
“你是为了叶泽川来的吗?是不是打算帮你的新主人说情啊,我告诉你,我和他不过是各取所求。”
对方摇了摇头。
“那你是因为papa过来抓我的吗,我不会回去的,和他待在国内,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不是。”
“难道是江衍鹤发现了,他恨我对吗.....我真的不想让他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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