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泪(7)
作者:袁圆
季博阳懊恼地扒扒头发。
又作噩梦了,他沮丧地把脸藏进弓弯的双膝间。
都那么多年了,爸妈出事当时与他通电话的情景,依旧无时无刻地缠着他,每晚,每夜,无视他的痛不欲生,反覆在他的梦境里重播,每每天未亮,又拉他回来面对失去双亲的残酷现实,并以一屋子的寂寥空虚来提醒他肇祸的缘由。幸亏这种万箭穿心的日子,再要不了多久便会结束。
因为猎物早已落入他张的猎网中,任凭他的宰割和处罪,届时他要她生,她就死不了;他要她死,她就别想活!
真的,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哈,校花。”
虽然她这几天莫名地一直在期待,能再看到这张俊得让人感到有些罪恶的笑脸,可当他真的蹦到面前,曾杏芙仍是受惊地失了声,手中正读得入神的书本则呈抛物线抛开。
“嗄……”吓死她了,这人老是在她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驾临,他就不能用比较“缓和”的方式出现吗?
“看我的。”季博阳猿臂一伸,将书捞个正着,来不及拦劫的那一本,他则抬出长腿,把书当足球似地踢上来,再以膝盖一顶,来个双杀完封。
“呃……”曾杏芙差点要鼓掌为他叫好。
“小CASE,小CASE。”季博阳哈腰答谢周遭假想的观众。
把书还给她时,他勾着弧度性感的双唇,绽放迷人的笑容。“想不到才三天不见,她就那么思念我,还用那么热情的排场欢迎我呀?”
像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纯情少女最好搞定了,只消他几个微笑,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把她收拾得服服贴贴。
“哪……哪……哪有?我……”乍相逢的欣喜突然消褪,甫闪绿色的安全灯志刹那间又跳回红色戒备,曾杏芙急急抢下书又急急矢口否认,赧红的花颜,反而让人认为有欲盖弥彰之嫌。
“唉,可别再说你不认识我喔。”他先发制人。“我叫季博阳,你叫曾杏芙,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况且……好歹我帮你捡到那个叫什么什么‘国家栋梁’来着的情书啊。”
他的那个什么什么,是指“校园王子”王国栋。
“你……”曾杏芙哭笑不得。人家她还讲不到一句,他马上就回她五、六句,这位季大哥还真懂得“礼让”呀!
然毋庸置疑的,他先前的表现总是令她印象深刻,所以她才会很想再遇到他吧?但……他俩真的才三天没见吗?何以她却觉得好像好久,这……
“怎么?”季博阳调侃地瞄瞄她的四周。“今日没跟班呀,校花?”
“不要叫我校花。”曾杏芙素来讨厌这个称呼,尤其从他喉咙里吐出来的格外刺耳,仿佛他喊的是“笑话”。
“当校花有什么不好?”季博阳问。
“当校花有什么好?”曾杏芙反问。
“至少受异性的欢迎。”季博阳挖苦。
“受欢迎又如何?不受欢迎又如何?”曾杏芙喃喃喟道。从小,她由别人的不停赞叹中就明白自己很漂亮。
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小巧的樱唇,直挺的鼻梁,还有一头永远保持长长的秀发,当同辈忙着挤青春痘时,她却忙着拒绝一拖拉库的爱慕者,才踏入Y大校园,就被封上女王的花冠,即使快成为人人口中的大学姐了,成天守在教室和校门口等她青睐的雄蝇工蚁依旧,所谓的“拉警报”危机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可是这些虚荣的表相都不是她要的呀。
“你不喜欢?”这倒鲜了,大多数的女人很以此为傲呢。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曾杏芙自嘲地冷哼着。
“那要看你自己。”季博阳耸肩,那洒脱的意态犹如天上飘来飘去的闲云,更若一只随时可以展翅高飞的野鹤。“是吗?”倘若她能有他的一半潇洒,该有多好。“反正这也不是秘密……你大概晓得我父亲是政坛上颇个盛名的官员吧?因此我的一举一动始终备受外界的关注。”
或许是羡慕他的随心所欲,或许是嫉妒,也或许是天气热得让人昏了头,她历来不为人知的情绪猝然雪上加霜地坠至谷底,然后摊开坦白。
“表现得好,人家会说是应该;表现得差,人家会说我爸连小孩都管不好,有啥资格去管国家大事,但是万一我表现得太好呢……”话匣一旦开启便很难收住,曾杏芙没留心到自己正在向他发牢骚。“人家又会说,因为我是某某某的女儿,所以有特别优待啦什么……就连我行事低调,人家也在背后批评我骄傲。”
季博阳始终没有插口,仅是默默地任她宣泄。
而他的温柔倾听越加教她控制不住,委屈的泪珠扑簌簌地也来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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