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三尺(10)
为什么是他?怀珠终于问出口,却是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其他那么多侍卫?小喜没有回答,走出了小厨房,怀珠没有跟上。当天晚上,小喜就出了宫,她们再也没有见过。
怀珠犹豫了许久,终于办事的时候刻意路过神武门,鼓足勇气上前询问一个侍卫,小武的下落。革了职,在内务府挨了几十板子,侍卫如是说,带着好奇打量怀珠。那他还活着吗?怀珠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听到不愿接受的答案。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侍卫说,我也是好奇啊,他怎么这么受宫女的待见,还都是老佛爷宫里的。怀珠没有回答,也没有再问什么,怔怔地走回慈宁宫。连着失去两个她心中的朋友,她心里已经七零八碎了。每日里她除了给老太后做点心,就是一个人发呆,过了几个月才勉强把自己重新拼好。可她知道,裂痕会一直在,就像瑜妃的死和她没来得及再给她做核桃鲜花饼。小喜曾经是太后名义上最宠爱的宫女,可是却能狠心毁了她的一生,仿佛小喜不是一个有感情有欲望的人,而是一个满足她自己需求的装饰与工具。那怀珠自己呢?她的日子已经如履薄冰了,而她心里对老太后杀了瑜妃的猜测也在与日俱增。
过了些时日,小喜和小武的事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老太后的日子一如往常,宫里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小喜这个人。李公公找她说过一次话,又一次告诉她,做奴才的最有价值的事就是保护住主子,哪怕自己有点牺牲。伤了主子的面子,那说明着奴才当的就不够格。她忽然觉得一阵悲凉,想起了小时候看过一次的皮影,各样的人偶被人拎着,配着声音台词,演出着定好的戏份,不管是苦是甜都要照着剧本来。或许根本也成不了人偶,只是提人偶的线,被拽着提上提下。她没敢对小喜被指婚给蔡公公的事表达什么自己的看法,只是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毕竟李公公也是太监。
☆、单纯
瑜妃虽然和静妃一起入宫,但两姐妹之间来往不多。如果说皇上有时还会碍于太后的面子去看看皇后的话,那静妃就是日日夜夜坐冷板凳了。怀珠想到她还在瑜妃娘家府里做丫鬟的时候,府里的人总是暗暗比较着她们。两个人岁数相仿,静妃稍长一些。瑜妃那时还被唤作真儿,是大福晋的女儿,静妃被唤作如儿,是庶出。在府上的时候,总是如儿更得人心些,她平日里话不多,总时不时地在屋里或院子里发呆,要不然就是和她额娘呆在一块。而真儿总是要拽上几个侍女,陪她跑上街上玩去,要是伺候不周到,伤着了或者过了回府的点,挨罚的都是底下的人。再到后来,府里的侍女们都怕被她抓着出去玩,见到她大都绕着走或者找借口不去。怀珠是厨房的烧火丫头,成日里呆在厨房里,跟着大师傅学做饭,总是能被真儿逮个正着。她便也格外顺从地跟着真儿上街,顺便偷着帮大师傅买点给厨房的人做加餐的食材。其他侍女陪真儿上街就是跟着或者帮她拎个包认个路,连买东西的时候都也不给什么意见,只是一味的顺着真儿。怀珠从来不爱顺着真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必要顺着她,不顺着她,兴许以后她也不爱拽她出来玩了,就能踏踏实实地跟着大师傅待着厨房多学几道点心了。在府上的时候,怀珠并不受其他侍女的待见。她们总在背后里议论怀珠长得难看却好打扮,最后还是得困在厨房里烧火做饭,每天也没人在看。其他的侍女们也好打扮,但总是表面上装出一副即使自己不打扮也是天生丽质的姿态,而怀珠却无比坦诚,总是憨憨地笑着说自己又发现了一个新的胭脂色。想必真儿也是因为这爱拽着她一起玩。
有一回上街,真儿盯上卖胭脂的摊就不走了,非要买下一个桃粉色的胭脂膏,涂腮红。这好看吗?真儿问。它好看,抹在格格脸上不好看,怀珠一边答一边在集市上左顾右盼。为什么抹在我脸上不好看?我不好看吗?真儿有些不高兴,扳住坏住的肩膀道。不是,只是格格皮肤发黄,配这桃粉色的就显得更黄了,怀珠如是说,心里惦记着大师傅交代自己一定要买两斤核桃,晚上做核桃鲜花饼。你才皮肤发黄呢,你比我更黄,真儿脱口而出,撇下怀珠往前走了。走了两步停住,又走回来。你不光黄,你还胖呢,说完真儿又气鼓鼓的往前了。
怀珠从来不在意旁人说她长相,小时候挨饿受冻吃不上饭,所以进了府里之后吃喝从来不顾忌,总觉得能吃是福。只要还能吃下饭去,就没什么烦恼忧虑。厨房的大师傅也喜欢她,勤快聪明干活快吃得多,研究什么新的点心菜式总是叫上她,一面试吃,一面学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