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砚城志卷二)(43)

作者:典心


门里头传来欢笑声,有男人的、妇人的,还有小娃儿的牙牙学语,跟出生没多久,婴儿的嘤咛声,是个和乐融融的家庭。就算天候冷着,但-家人能团聚,就觉得暖了。

那人伸出手,拍了拍门板,也没叫唤,只是拍了又拍、拍了又拍,直到木门被打开。

来开门的是男主人,因为被打扰,在屋里头高声问了几次,来人也不答话,光顾着拍门,拍得他刚出生的女儿都被吵得哭了,让他心疼不已。

「做什么?」他气冲冲的问。

「送信的。」

那人打开怀中布包,拿出几封信的其中一封,递给男主人。

「信?」男主人一头雾水。

「天黑后再打开。」那人说完就转身离去。

风渐渐加强,送信者却浑然不觉,脚步很有节奏,一步一步的走着。分岔的小路里有许多小巷,他慢条斯理的走着,早就把砚城中的路径记得滚瓜烂熟,无论再偏僻的地方、再难找的住户,他都能找到。

小巷里头有几条见不着阳光,比外头天黑得更早些。但是这儿的住户不知怎地都没点火,屋里昏暗不清,也听不到什么动静,更别说是谈笑声了。

那人在一户门前站住,里头黑漆漆的,彷佛是个空屋。

照旧,送信者举起手在门上拍打,持续的、有耐心的拍。

屋里头开始传出呜噎声,又轻又柔,小小声的却很明确,听在耳里就像是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的、轻轻的触摸后颈,令人毛骨悚然。

送信者置若罔闻,继续拍打木门,节奏半点不乱,显示出无比耐性,即使鬼哭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凄厉、愈来愈剌耳,他还是拍着门。

方法用尽的鬼终于无计可施,恨恨的冲出来,哗啦的一把将门推开,披散的头发后头,双眼红通通的,气恨的直瞪着来人:

「不论你卖的是什么,我都不需要!」

鬼怒吼着。它最厌烦来敲门兜售的小贩,因为它什么都不需要,最想要的如今已不能要。

它用这招吓退小贩,几乎是百试百灵,如今却被逼得非要来开门不可,气得它脸色更青、双眼更红,鬼气逼人。

「我不是卖东西的。」

那人半点都不怕,很冷静的说。

「那你拍什么拍?非让我起来不可吗?」

它这些年来,连动都懒得动了。

「是。」

那人从布包里,再抽一封信:

「这是你的信。」

鬼的眼睛差点掉出来,大声嚷叫着:

「送错了!我跟人与非人都没有来往,不可能有信给我。」

它厌恶的说。

「不,这信就是给你的。」送信者很坚持。

眼看不收信,那人就一副非要站在门口的模样,就算站成一棵树也不肯罢休。鬼为了图个清静,不甘愿的用弯长的指甲把信挟过来。

「天黑后再打开。」

送信者嘱咐后,终于抬起脚来,离开鬼的住处,往小巷最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暗巷中。

鬼拿着信,搔了搔乱发,转身进屋里去,庆幸再没有人来骚扰。

砚城里的屋宇大多用泥碑建筑,墙面会刷上混了漆的白粉,比例还不能错,要抓得准确、刷得均匀,墙刷出来才会好看。屋顶上盖灰瓦,屋里会用上不少木料,有钱的人家就用得精致、没钱的人家就用得简单,地面则都铺着五色彩石。

在屋子跟屋子之间,有道看不出的缝隙,那人却很轻易踏进缝隙里,身躯扁得不能再扁,与其说是走动,不如说是流动,从这个缝隙溜到那个缝隙,悠游在扭曲的缝隙间。

最后缝隙变宽,湿润的泥砖里被辟出一个空间,里头小桥流水、庭院花草扶疏、景色优美还座落着一间雅致小屋,尺寸虽小但样样倶全,有如世外桃源。

送信者也缩得很小,走到小屋门前举手拍门,力量不轻也不重,就是拍得很响亮,屋里听得非常清楚。

这次没拍多久,里头就有和善的声音说道:

「来了来了,请稍等。」

脚步声由远而近,身穿绿色衣裳、身材圆滚滚的富态女子匆匆把门打开,微笑的问道:

「请问您特地到寒舍来,有什么贵事?」

泥砖里就是她的家,她跟丈夫平常都住在这里,只有雨季时才会出去。小屋僻静难找,访客当然就少,平均差不多五年才有一位,她自然相当欢迎。

「我找你丈夫。」那人说得直接。

女子有些错愕,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无礼,摆明了不跟她谈话,甚至连客套几句都没有,直言就是找她夫君。她尴尬的点点头,退回屋里头去。

过不了多久,身穿亮紫色衣衫,比妻子胖了两倍的男人走来到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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