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砚城志卷二)(10)
作者:典心
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他竟能看见沐浴在淡淡金光中的年轻女子!
虽然从未见过,但不知怎地,他立刻知晓这就是姑娘。
他喜极而泣,不断抹去眼泪,注视身穿金衣,红唇弯弯,嘴角漾着十六岁少女的笑意,让每一朵花都黯然失色的女子,不敢眨一下眼,就怕连她都会消失不见。
「这是我未婚妻所制作的。」他毕恭毕敬,照实回答。
「她是砚城里的人?」
刘永摇头,将事情细说从头,每字每句都是实话,没有任何隐瞒。
他不敢说谎,唇舌自动吐出的字句,每个字、每个音都准确清晰,不敢玷污她的听觉,打从心里觉得那是不可饶恕的罪。
说完之后,他仰望姑娘,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跪下了。
「那么,我得见见你未婚妻。」
姑娘说道,金色的衣袖在空中挥舞,散出柔和的金光,无声召唤。
刘永急忙说:「我这就回去带她来。」
「不必了,你留下。」
一张纸从建筑中窜出,绕着姑娘飞旋,纸张伸展膨胀,四角卷起,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人形,但不论是衣裳或五官,都是一片空白。
「信妖,去把这个人的未婚妻带来。」姑娘吩咐。
「遵命,我这就去办。」
无衣无脸的纸人凑到刘永面前,身上起了涟漪似的缀折,绉折堆叠的地方,出现衣裳跟五官的形状,从模糊很快变得清楚,最后颜色从胸口处迸开,流窜到指尖与发梢,模样跟他完全相同,真假难分。
跪着的刘永,嘴巴张得大大的,目送另一个自己转身离开庭院,大步走了出去。
木府的大厅里,茶香渺渺。
领着绒儿到达后,假扮成刘永的信妖呼的一声消了气,变回一张纸,滑到姑娘的脚边,讨好的化做一朵朵纸花,散落在她的衣衫旁。
绒儿脸色乍白,惊觉不对,瞧见真正的丈夫跪在地上,连忙想拉起他,尽速离开这儿。
「我们走。」
她很是焦急,充满防备。
刘永轻声安抚:
「别担心,快快跪下,姑娘是木府的主人,也是砚城的主人,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他握住未婚妻的手,热切的说着,没有察觉她肌肤冰冷。
绒儿还要说话,主位却传来悦耳的语音,清脆好听:
「他的眼睛出了问题,或许我能帮上忙。」
刘永点头如檮蒜。
「是的,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绒儿之外,别的女人我都瞧不见。直到今天,才发现也能看见姑娘。」
绒儿的脸色愈来愈白,之后转为枯黄,原本乌黑的发,变成灰蓬蓬的浮絮,从肩头大量滚落。
「你看得见她?」
她的声音颤抖。
「是啊,我的眼睛有救了。」
蓦地,绒儿发出一声惨痛的啜泣,扑上前抱住未婚夫,用身体遮挡他的脸,阻挡他的视线。
「不行!」
她伤心欲绝的哭喊,不肯让他再看:
「你只能看着我!只能看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连她的身体,也渐渐化为芒花,逐渐由实体变得半透明,无法彻底遮挡。
「绒儿?」
刘永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接,却发现她轻得像羽毛,不是人该有的重量。
「你不要看。」
她苦苦哀求:
「不论是女人、女鬼、女妖,你都不要看。你的眼里只能只有我一个!」
「好好好。」
他连声答应,心急如焚的抬头求救:
「姑娘,求你救救她。」
薄得只余一朵芒花的手,企图盖住他的眼,却徒劳无功。
她能让他看不见女人、看不见女鬼、看不见女妖。但是,姑娘不是女人、不是女鬼,更不是女妖。
嫩软的指尖轻轻一招,芒花就飘过大厅,心甘情愿的落入小手中,还因为极度的荣幸,不断瑟瑟颤抖。
「你从哪里来的?」
姑娘问道,随意把玩芒花,再稍稍握紧手心,绒儿身上散落的芒花就变得扎实了些,不再持续滚落。
砚城之中,不该有她不知的花、不知的人、不知的鬼或妖,甚至是魔。
绒儿起初强忍着吐实的冲动,不愿意开口,但姑娘手心放开,芒花掉落得更厉害,她惊骇又恐惧,只得哀叹坦白:
「我随风从北方来。」
姑娘偏着头,揉握着芒花,绒儿的身体一会儿薄透,一会儿扎实,虚虚实实,尽在她掌控间。
「他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轻柔的语音,没有半分责备。
绒儿却觉得天彷佛塌了下来,压得她的身子平贴在地,跟纸张一样薄得没有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