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刃(78)
作者:站着走路的狗
我怎么可能爱她,她连一篇完整的文章都读不完。我是可以写几千字报告的人。我又怎么能恨她,她几乎就是我的第二个母亲,照顾我的起居,饮食,给我生了两个儿子。
老大还让我成为整个水泥厂的关注点。
老二媳妇出事的头一天晚上,我去肖笃云家里找人。肖笃云,现在是昆州一中的教务处主任,和学校的人打交道打得多。我想让他帮忙拉拉关系,把小孙女安排到昆州二小读书。
他也不是在敷衍我,也不是拒绝我,更没有坐地起价。但是看着他打电话,找人安排工作,有时候表得和别人熟络无比,各种交际手段使用得游刃有余。有时候对自己的手下又强硬,还有点颐指气使的味道,我就燃烧了。
这些事情,不是我当年做过的吗?不是我当年用过的吗?现在,当年那个被我看不上的仓库保管员的儿子,变成了当年的我了吗?
很多年了,自从封刀以后,心里的那些野马野驴就消失不见了,就没有再催促过我。但是那天晚上,那股气,在我心里,腹部,又一次出现了。那些野马野驴,又出现了。
只是不叫,没有嘶鸣。它们也老了。毛秃了,蹄子也旧了。它们叫不动,也跑不动了。
但是我知道,一定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和我一样,他的心里也有一群野马野驴,催促他去杀人,去平息心里的声音。
那个人,就是凶手。
问题三:什么原因停止杀人的?
老大念书念得越来越好,而且明显在理科方面很有天分。还参加过全国的化学和生物竞赛,拿过全国奖。我父亲的传承,总算是没有断掉,我儿子继承了他爷爷的衣钵。
虽然老二和我从来不对付,不亲近,不喜欢我,也不听我的话。只听他妈的。但是我有老大,就够了。我要考虑风险因素,不能因为一次冒险,把我们田家最后的希望破灭掉。
在理科方面,我几乎是什么都不会,已经对不起我父亲。不能再让这种愧疚延续下去。
1999 年后,改制后的昆州水泥厂职工收入也开始明显增加了。新款手机,家庭影院不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东西。有的家还买了私家车。我可以炫耀的东西越来越少。
浦梅提出过买车,我不同意。因为浦梅文化水平低,不愿意去学车,怕理论考不过。那开车就会变成我的工作。让我看着车,拉着浦梅四处跑,那我就真成了浦梅的司机了。
我接受不了。
浦梅的物质条件不再能够反复刺激我,孩子又一天天长大。我心里的那些声音,就一天天变弱,最后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刘余川自己也吓了一跳。往常,这句话他是只会在心里自己思索,绝不会说出来的。
“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已经从巨大情绪变化的震惊 中恢复过来的许畅轻轻地说道。几个小时前,被田文明的失控“吓哭”的表现,还是让她有些羞怯。
极度自私。这个描述足够准确。
卢一品和顾览出处理剩下的事情,金柳楠和那个“狗屎运”极好的阮益达去帮忙了。办公室里,只有刘余川和许畅。
“谢谢你。”
声音大了一些,但羞怯的意味更浓了。应该是羞涩,被田文明那巨大的情感宣泄惊愕得不知所措的许畅,双手紧紧地抓住的是刘余川,哭的时候,也是拽着刘余川的袖子。
刘余川也不会安慰人,出言劝慰都不会。就是任由许畅拽着自己的衣袖,哭得像风雨中的枝条。
“我不会安慰人。”
刘余川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不会安慰人。当年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
看着别人哭得像风雨中的枝条,漂泊不定,左右摇摆,无依无靠,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一个旁观者。无言地旁观着。
“失落吗?还是又感到没着没落的?”
那个善于捕捉别人内心变化的许畅又回来了。她脸上的泪痕已经不再,但是哭过以后略显紧绷的皮肤,还是能看得很清楚。就是这样,她也迅速捕捉到了刘余川的内心波动。
“没着没落。”
又是一个让刘余川惊诧的回答。这样的回答,按习惯,他也只会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因为田文明对你眼前的案件侦破,没有任何助益。你还是要面对两起凶杀案,和随时会到来的第三起凶杀案的压力。”
“你说你找到了第二头大象,什么意思?”
被人洞悉的不适感已经不像上次那么强烈,如果这种洞悉能换来的是对案件侦破的帮助,那也还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