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刃(114)
作者:站着走路的狗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晚上需要出去吃饭、做客,需要搭车去。那个时候,外出吃饭的机会并不多,饭店餐馆并不普及,而且消费还比较高。
交通不方便,车也很少。
我记得那天,是母亲的一个朋友从上海到昆州来出差,是个阿姨。这个人是上海来的知青,和母亲曾经是同事。之后回到了上海。她们之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这位阿姨定好了晚上宴请我们全家和另外一家人吃饭。母亲很重视这次聚会,刚好我又在暑假期间。所以那天下午,我被母亲要求 16:00 到办公室等她。
这样,下班的时候,就可以一起搭单位的车走。
我父亲呢?他是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的。而且,他还要加班。
那是印刻在我脑子里的一个下午。
“大姐,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说好了,还是包给我们做的吗?我们那几十号人呢,而且做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给你做了两年多了,怎么说换就换呢?”
我刚到办公室坐下,楼下保卫科的人就带上来了一个人,说是来找我母亲的。母亲面无表情地挥手,示意保安离开,她来处理。
来人是一个长脸的中年妇女,因为操劳,或者从事体力劳动,实际年龄比看上去的年龄要小。她穿着农村的土布衣服,脚上是一双自制的布鞋,已经有些旧了。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很尖利。
也不坐,就这么突兀地站在母亲办公桌的对面。距离办公桌还有一段距离,大概在 1 米左右。这个距离,不会因为离得太远听不清说话,也没有距离太近,让人觉得充满压迫感。
听意思,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我母亲拿掉了她揽下的什么活计吧。让她,和她手上的一帮人,失去了营生。
“这是我的办公室吗?还是你们家的菜地?”
我看到母亲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端坐不动,都没停下手里的工作,只是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看向我,也没有示意我出去,先回避的意思。
“我是你们村子里的乡亲,还是你隔壁的邻居?”
不等回答,我母亲继续说道。还是没有回答,长脸的中年妇女显然不知道我母亲要说什么。我抬头看向她,看到的是她憋红的脸,气鼓鼓的。
我母亲的说话的语速很平缓,听不出话语里有什么情绪。但这中年农村妇女刚进门时那种凶巴巴的气势,已经被完全压制。只剩下生闷气的份。
“我不是你的乡亲,也不是你的邻居。你的乡亲和邻居,也不会给你做工的机会。”
我明白了,长脸的中年妇女不应该叫“大姐”,这是我母亲的办公室,在这个办公室里 ,我母亲是有职务的。办公室,就是职务的一个象征。
有职务,手上了权利,才能让这个长脸的中年妇女来“央求”她。
但是长脸中年妇女,还是不明白这一点。
“大姐,我们也不容易的。人我都找齐了,你说不让我们做,就不让做了,让我和我的人怎么交代?”
还是大姐。我都能看懂我母亲眼睛里的轻蔑了。对,轻蔑。这个词,是我在报纸上学会的。它表示对别人的轻视。我母亲看到了我抬头的动作,用眼神示意我低头,不要盯着别人的脸看。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走进来,找我母亲签字。暂时打断了这办公室里的尴尬气氛。
签完字,那个工作人员凑到母亲耳朵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一边说,一边瞟眼看向那位站着的农村妇女。我猜他说的是要不要叫保卫科的人上来,把人赶走。
因为我马上看到母亲摇了摇头,还摆了摆手。那种轻蔑的表情,又出现了一次。看来她轻蔑的对象不是这个人,是这种事情。
她一定没少处理这样的局面。
“大姐,你说,要怎么样才行?”
那股气汹汹的劲头消失不见了。长脸中年妇女不知道是自己知道了,还是吃了亏,终于醒悟了。她是来求人,来找人办事的,靠刚才那种态度,只能是一事无成。
“我什么时候成你大姐了?我们是亲戚吗?”
我母亲终于抬起头,看向这个“懵懂无知”的人。说话的速度还是不急不缓。这句反问,让长脸中年妇女一时间答不上话来,只能干站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半年前,你来我找我,还是在这个办公室里。你说的是什么?还记得吗?”
我母亲说话了。
“我……”
“你说有个亲戚,也不知道是真亲戚,还是假亲戚。你说他家里是赶马车的,赶马车拉货,他家里有多余的马车,约你一起去赶,还是拉货。给工地拉水泥,拉钢筋,瓷砖什么的,活都挺多的,挣钱容易。而且是按车收钱,生意好的时候,干一天,就相当于你原来干一周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