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刃(102)
作者:站着走路的狗
昆州一中。
许畅突然明白了,刘余川的父亲就曾经在昆州一中任职,还可能是个什么领导。难怪他那么熟悉,说得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就像,就像田文明讲述他在昆州水泥厂的往事时一样。
昆州一中,和老昆州水泥厂直线距离不到 2 公里。和老昆州水泥厂一样,老昆州一中,教师也是住在学校里的。
上班去教室,下班就回家。
80、90 年代的中学,住的可能是老式的单元楼,各家各户彼此熟悉,小孩子们经常在一起玩耍。谁家有点什么动静,马上就大家都知道了。
那就是老式的“大院”生活的样子。
刘余川,恐怕也是在学校里生,学校里长。还可能有一个当领导的父亲。这不是和田文明,和他们正在讨论的宋允铭,一样的吗?
“我的原名叫刘川。随父姓,他叫刘庆明,是昆州一中的教学副校长。我母亲姓余,是昆州市教育局的普通话测评员。”
“在我高考结束后,去念大学前,他们离婚了。离婚和外人无关,是因为高考前几个月,刘庆明的一个好朋友意外失踪,找不到了,而且生死不明,警察立案后没有线索,没有结果,只能按照失踪人口处理,最后不了了之。”
“他好像对这件事情很自责,内疚,认为和他有莫大关系。还总怀疑自己招惹了不明不白的人,怕连累我和我母亲。这不是他们告诉我的,是我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的。”
他,汉语发音不像英语,第三人称的“ta”发音是一样的,除了书写出来的汉字,发音听不出区别。但许畅知道,刘余川说的是他的父亲——刘庆明。
一个对自己的父亲直呼其名,不愿称呼“爸爸”、“父亲”,连“老头”都不愿使用的儿子,一定是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秘密。
“刘庆明非要离婚,离开那个家。这个念头从他的那个好友失踪,就有了。只是等我考完高考,才实际实施。离婚后,他把房子和财产,都留给了我和我妈,只开走了一辆大众车。”
“在我念大学 1 年级的时候,刘庆明出交通事故,死了。他开的车,被一辆司机酒后驾车的大卡车撞下了公路,摔死了。我得到消息,没有回来,自己做决定,把名字改成了刘余川。加了我妈的姓。”
“到我大学 2 年级的时候,我母亲也出车祸,死了。她开的车,在一条乡村公路上,转弯时避让一辆手扶拖拉机,操作不当,从公路上滚下去,也摔死了。”
“车上连她,一共是 3 个人。另外两个人是一对母女。母亲,叫关书仪,是我的初中语文老师。女儿叫祝欣蕊,是我的高中同学。祝欣蕊的父亲,就是刘庆明的好友,就是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生死不明的人。”
一种让人无处躲藏的疼痛感,出现在了许畅的身上。
是一种巨大的情绪和感情的冲击,让她感到被一种莫名的强大力量所包括,裹挟,身在其中,无力反抗。
只能陷于其间,感受着这些无比清楚的痛楚。
这就是为什么儿子不叫父亲的缘故吗?
“我师父经常问我,为什么要做警察,还是刑警。这就是答案。这个城市里,和我最亲密的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他们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是我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我得亲自把他们死亡的原因找出来,到罗汉山墓地告诉他们。说了,他们可能就不再来,或者来的时候,愿意出现,让我看清楚他们了。如果做不到,我连一声爸都会叫不出口。”
“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明白。”
许畅几乎就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之前,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帮助省厅解决碎尸案那么棘手案件时,更多的也是“旁观者”的冷静,最多是揭露凶手隐秘时对人性善恶的震撼。
可自从认识了刘余川,这一切在变。
当田文明在“杀死那个石家庄人”的音乐声里失声痛哭,悲不自禁时,还有刘余川可以帮助她稳定自己的情绪,可现在,那个曾经帮助她面对巨大情绪冲击的刘余川,也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喷发点”。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自己也是经历过那种巨大家庭变故,然后演变出各种心理变化,产生过极大的情绪波动的人。在某些时刻,我心里的恶念,也曾经让我几乎误入歧途。”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控制不了情绪和心理急剧变化的那一刻,就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那个熟悉的刘余川又回来了。冷静,理智。只是不再那么冷冰冰,多了些许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