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没出声，轻轻点了点头。

简嫆放心一笑，“好，我给你开门。”

手的动作还是带着僵硬，但已经受控了，她慢慢地从口袋摸出钥匙，慢慢地打开门，请小羊先进去。小羊的动作也慢吞吞的，迈着带点迟疑的小脚步，探究似的走到门口，往屋里瞅了眼，又谨慎地迈步走进去。

简嫆跟在小羊后面，进屋，关门，开灯，旋即愣了一下。她在家里第二次见到那个少年时，他和她的位置也是这样，当时她正向他跑过来，他就站在这里。

现在是小羊站在这里。

简嫆刹那间感受到全身都在叫嚣的疲倦，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双手抚着胸口喘气，看向小羊，问他：“你没事吧？”

小羊在她面前缩着腿趴卧下，圆溜溜的羊眼睛看了看她，而后闭上。小羊好像要睡觉了。

小羊有点因为自己变成这般模样而气呼呼的，但看在简嫆眼里丝毫没有威慑力，她只觉还没有她膝盖高的小家伙居然在闹脾气，好可爱！

一人一羊安静地在地上坐了好一段时间，简嫆抱膝坐着，脑袋侧着枕在膝盖上，一直看着小羊。简嫆的脑子都跑懵了，浑身冒虚汗，她的呼吸急需平复，思维也急需缓和，对于目睹一个人变成一只羊的神奇经历，她正尝试着接受。

简嫆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摸小羊脑袋。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白净的小动物，白得好像浑身都泛着圣光，他好像是神明养的小羊，又或许他就是神明。

温热的触感，简嫆忙收回手。

小羊睁开眼，微微抬起头看向简嫆。

小羊的双眼圆溜溜的，大耳朵软乎乎地耷拉着，鼻子和嘴都粉嫩嫩，简嫆怎么看怎么喜欢，简嫆心花怒放地感叹一声，又嘀嘀咕咕地快速说着什么话，而后热情地双手捧着小羊的脸，搓搓揉揉，摸摸头顶，捏捏耳朵，玩得不亦乐乎。

小羊本想躲开，他不习惯人类的触摸，但这个人类的双手还在颤抖着。小羊轻轻仰了仰头，又恢复原样，由得简嫆摸。小羊暗道看在她抱着他一路跑回来的份上，让她摸几下算了。

简嫆念叨着：“你在生气吗？看着不像呀，这么无辜的眼睛，小可怜，被变成这样，可这样也很好看，你好漂亮，好漂亮的小羊，你在羊的世界里一定是最漂亮的。”

像那个少年是人的世界里最漂亮的那样。

想到那个少年，简嫆心一颤，他刚才就站在她面前和她说话。

那时的自己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赞叹眼前的人。

她对美的所有想象都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得到成全。

简嫆想起了所有关于那个少年的记忆，第一次见他时，他像天神降世一般来到她面前，第二次见他时，他像礼物一样出现在她的家里。

这一次，他是个神迹。

简嫆登时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遇到了神明，这是毫无疑问的。

简嫆看着小羊，同他说：“我知道你是神明。”

小羊警惕地瞪着简嫆，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而这种眼神在简嫆眼里却全不是那回事儿，她觉得小羊在眼巴巴地向她求救！

简嫆心里对这些天接连不断发生的怪事的那点疙瘩立刻烟消云散，她像接受每天的菜价一样接受了少年和小羊的存在，接受了人类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神明的世界的事实，并且觉得自己因少年而对那个世界倾注了不少情感，她也应该要做点什么。

简嫆神情凝重地问小羊：“接下来要怎么办？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你是不是正在被别的妖魔鬼怪追杀？待在我这里安全吗？要不要我去备点大蒜和狗血放在家里？”

小羊摇摇头，想说精怪间的斗争不关她这个人类的事，她担心这些也没用，他只不过是中了一个简单的现形咒，当然，这术法经过獐子精的一点改良，让他不仅是现出本体，还是现出了幼年时期的本体，简直奇耻大辱！动物精怪变回本体时几乎凝聚不了多少法力，发动不了像样的攻击，何况是这么幼小的羊羔身躯，獐子精用了此招之后原是应该接着攻击的，可獐子精体力不支，没办法一鼓作气要了他的命。而他若是留在现场，是可以调出法器直接绑了獐子精而后再想办法离开的，谁知被这个慌里慌张的人类一下子给抱走了，什么都没有做。小羊叹气，人类世界真是充满了不可理喻的事情，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好心肠又要护着他的人类，他不仅不能怪她，从情理的层面来说，他似乎还应该感谢她。

小羊瞅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的脸，他看得出来女孩是真的很担心他，难为她一个人类想要护着一个精怪了。他本是可以在路上跳出她的怀抱转身就走，可他一直没有那样做，他任由她将他抱回来。他从来没有试过被一个人类抱在怀里，甚至他在成为精怪的两千年里也没有被谁抱过，那种感觉很奇妙，人类剧烈的心跳声就在他耳边，那一刻他仿佛寻回了某段失落已久的记忆。思及此，小羊有一丝动容，微微侧头，舔了她的手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