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娘(34)

作者:寄秋


“也只有你还喊我一声小姐,知道我是谁。”陆婉柔看着铜镜中依旧不显老的容颜,有时她会怀疑这是她吗?为什么她看不见以往的朝气勃勃,只有暮色沉沉。

“小姐,罢手吧,不要一错再错,这回不能再由着你任性了,该收则收,该放则放,奴婢陪着你。”珊瑚实在不忍心小姐继续作茧自缚,明明不是心狠之人,可是所做之事却让人心惊。

“是错吗?分明是他们欠了我,我要回来有什么不对?由来大家都说我乖巧、温顺,是知书达礼的好姑娘,可是有谁看出我内心的不甘和怨恨,我想得到我要的,有什么不对?”她这枯燥无味的一生只放纵一回,她要为自己活。

“可是你不能伤害人呀!乔府千金是意外,怪不到小姐头上,你只是不小心推了她一下,但是接下来的李小姐、陈姑娘你就太过了……”无心和蓄意是两回事。

“她们都该死!她们不该妄想嫁进将军府,和我抢……”陆婉柔柔媚的双眼中迸出强烈的恨意。

珊瑚惊慌的连忙制止,“小姐,慎言。”

“呵!在自个府中也要过得像作贼一般,不能畅所欲言,你说我能不争吗?这十年来我已经习惯掌控一切了,你让我如何放弃?”

她不会放,也不肯放,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夺不走,包括漠北将军府,以及……

他!她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道影子。

陆婉柔嫁进将军府时年方十六,而刑剑天十五,相差一岁的叔嫂并未生分,因为两家本就是往来密切的世交,他俩打小就玩在一起,比亲姊弟还亲,倒是陆婉柔和刑大郎走得并不近,年岁差距是原因之一,但主要是刑大郎热衷于练剑,一有空就往兵营跑,根本不理会这群小毛头。

其实每个人都知晓陆婉柔会嫁给刑大郎,两家的长辈早年就做了口头约定,等她及笄后再议婚,用一年走完大礼,两家人交情更进一步结为姻亲,只有她不知晓,更可悲的是,直到入洞房之前,她才知道自己嫁的不是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小姐不是不能放,而是舍不得放下,一再为难自己,小姐,珊瑚求你了,你真的要收手了,这一次不一样,三爷他……他很中意他的小妻子。”珊瑚不敢说真心喜欢,她怕受不得刺激的小姐又癫狂了。

曾经是那么好的人,怎会变得这么可怕?难道为了一个男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偏偏看似柔顺的小姐其实高傲固执,又容易钻牛角尖,除非她自个儿想通,否则旁人根本劝不动。

陆婉柔仰头一笑,眼中泪光浮动。“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已经不可能停了,难道你要我无所事事的等死吗?”

死一个人是死,死两个人是死,那多死几个又有何妨?她并不在乎死的是谁,谁敢染指她的东西,她就要谁死!

“小姐……”何必执迷不悟?

陆婉柔眨掉眼底泪水,再次堆起温柔笑意。“好了,不要再说了,那边的事成了没?”

珊瑚无奈苦笑。“还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一旦府里有事发生,全府上下定会惊慌失措,刑克之名再一次得到验证,但是这次却安静得有点诡异。

“去查。”陆婉柔有种等不及的迫切。

珊瑚一脸为难的双手交握。“小姐,这种事怎好明目张胆,若是一个不慎打草惊蛇,后果堪虑。”

才几天而已,有必要这么急吗?况且若这一次三少夫人再离奇暴毙,恐怕不理俗务的三爷也要生疑,有些事不能查,一查定会露出破绽,以三爷的雷霆风行,小姐想要全身而退是难了,她做的可是伤天害理的事呀!

“谁让你明着去查,暗着去探,让琥珀和珍珠多和那四个青字辈的丫鬟打交道,把交情套好了,那边的事一件也瞒不了。”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而已,多给些银子不就得了。

从出生到出嫁都待在内宅的人,陆婉柔接触外界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她学的尽是内宅妇人妻妾相争的手段和城府,少有挫折的她,惯以银两衡量人心,她认为没有银子买不到的忠心,任谁都会为钱背叛原主。

“是,小姐,一会儿我就让她们到那边走动走动,琥珀很喜欢那个叫青桐的丫鬟,说她很爱笑,话痨子似的说个不停,和她家乡的小堂妹很像。”人和人投缘不需要理由。

“青桐……”陆婉柔目光深幽的望向花架上尺高青花瓷瓶上的青花细纹,不知想着什么。“还记得赤豆猪油松糕吗?让厨房的人送几碟子过去,就说每一个院子都有。”

闻言,珊瑚惊恐的马上变了脸色。“小姐,你不要……不行,太冒险了,你再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我决定的事不容更改,你好好办妥就是了。”陆婉柔不想再看见那两人形影不离、出双入对,她觉得她的身体快要爆开了,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捉住,那是她无以遏止的痛。

“小姐……”

珊瑚为小姐担忧,同时也为自己感到忧心忡忡,若是事情一如往常的顺利,她还是府里颇有地位的管事娘子,管着小姐院子里的大小事,没人敢给脸色看。

反之,她的路也到尽头了,三爷也许会看在死去的大爷分上放过小姐,但是小姐身边为她所用的人未必这般幸运,可想而知,他们只会有一个可悲的下场——杖毙。

“夫人,三奶奶来了。”容貌秀丽的琥珀挽起串珠帘子,朝内室探头,一双大而有神的眼儿水汪汪的。

“你说谁来了?”是她听错了吧。

“三奶奶。”琥珀脆生生的声音又重复一遍。

“她怎么来了……”陆婉柔这话是自问,蚊蚊般无人听见,她眉头轻轻一颦,推测佟若善此番前来的用意,她虽然不想见佟若善,但还是把琥珀把人带到小厅,她也跟着起身过去。

“账册?”陆婉柔挑起眉,似乎听不懂佟若善在说什么,但眼底的暖意逐渐变冷,多了一丝道不明的幽黯。

“是呀!相公说大嫂为府里操劳了多年都没休息过,他深感过意不去,一再嘱咐妾身要将大嫂当娘尊敬,让你也能喘口气,做自己想做的事。”装傻谁不会,再装就不像了,佟若善在心里腹诽。

“娘?”陆婉柔脸色微变,这个称谓让她感到刺心,她无儿无女,凭什么喊她娘?

“大嫂你别介意,相公他一向有口无心,老说些浑话,大嫂看起来年轻多了,顶多比相公大个七、八岁而已……”佟若善好不天真的睁着水漾大眼瞅着她。

“一岁。”陆婉柔冷冷的纠正道。

“什么一岁……啊!大嫂是说只差一岁呀,真的假的?你看起来像相公的姊姊,我都嫌他老了……呃!不是啦!我说错了,不是说大嫂你很老,而是相公他老了,毕竟我才十五,他都快大我一轮了……”在这个时代,二十六岁就是老男人了。

陆婉柔的年纪正好大佟若善一轮,那意味着她更老,佟若善这话儿真往陆婉柔心窝上戳,她哪里老了,竟敢拿她最在意的年纪打她的脸,年轻娃儿比得上她的妩媚风情吗?

“妹妹的确稚嫩,花骨儿似的年纪,莫怪小叔子沉迷得不知轻重了,没教你说好人话。”

“对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我祖母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常说我性子鲁直,一根肠子通到底,要我多看多听少开口,我和大嫂投缘,难免话多一些。”

一个寡妇的屋里全是鲜艳的摆饰,她是在哀悼丈夫还是欢喜丈夫死得早?太突兀了,反差太大。

“你的确太直了,容易得罪人,还是听你祖母的话,少开口为妙。”话多会气死人。

佟若善占尽便宜的是,她有张欺世的无邪小脸。“好,我听大嫂的,少说话,不过你账册得给我,我好在相公面前彰显彰显,免得他老笑我年纪小,没有理家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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