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命药妻(银子的约定之三)(9)

作者:裘梦


只可惜,在勉强拖延了三五日后,李老夫人到底还是就此撒手而去。

恣意妄为了一辈子的李老夫人,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最终会命丧在一包巴豆粉上。

镇远侯府全府缟素,换孝衣,闭门守孝。

有好事者,打探到李老夫人过世的前因后果,立时便热心地当笑话散播了出去。

人人都说这才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与此同时,李玉蓉这个镇远侯府的庶长女名声也一下就跌落谷底。

不顾自家祖母年事已高,敢让她服用巴豆以坑人,镇远侯府这位庶长女真可谓自找死路,很是继承了李老夫人的衣钵,果然不愧是其一手带大的心爱孙女。

从始至终,李老夫人便是为李玉蓉着想,受她怂恿,甚至茶中所下巴豆粉加倍也是出自李玉蓉的授意,可惜事与愿违,事情发展脱离她的预料,最终导致了李老夫人就此一命呜呼,她也由此失去了自己在镇远侯府最大的倚仗。

倚仗没有了,身上又多了孝,议亲之事彻底凉了,等她出孝之后,会是何等光景,李玉蓉完全不敢想像。

嫡母不喜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至极;父亲近些年对姨娘越发淡了,对自己的婚事也毫不关心;姨娘倒是有心,可她那个尴尬的身分不但于事无补,还给她扯了不少后腿。

每思及此,李玉蓉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在祖母灵堂上哭成了个泪人,只可惜除了收到一些冷眼嘲讽之外,什么都没有。

丁翠英安静地跪在灵堂上,脸上无哀戚之色,眼中无泪,只有冷漠。

想害她女儿,却祸延自身,对这样的婆婆她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哀思来,若非时机地点不对,她甚至想拍手大笑,再说上一句“苍天有眼,报应不爽”。

李怀、李阔兄弟跟母亲的想法差不多,全程面无表情,亦无泪意,至于侯府的其他庶女,虽有哀伤,但没有一个像李玉蓉那般真切地悲痛,恍若天塌地陷一般。

庶女们都觉得,李玉蓉不伤心才不正常,才是不孝,毕竟满府孙辈儿,祖母疼的由始至终便只有一个李玉蓉罢了,其他人不过有吃有穿,待遇有时还比不上别府的一个得宠丫鬟。

嫡母和她所生的两个嫡子根本不像与她们生活在一处,这些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镇远侯府的庶女们心里苦,可却无处可诉,她们在祖母的灵堂之上洒泪,与其说是哀思祖母,不如说是在悲悯自身。

眼见着一年大似一年,亲事却全无着落,嫁妆更是无从谈起,怎能不伤悲呢?

谁还不知道自家是个什么境况吗?家中资产早就被父亲败光了,日常开销甚至全靠他腆着脸到嫡母面前去讨,两个嫡出兄弟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有的,说出去都没脸见人。

可自打嫡母生下嫡次子后,基本上就不肯再见父亲,于是这些年她们生活得越发困苦。

她们不是没想过去嫡母面前装乖卖好,可嫡母一点儿机会都没有给过她们。

想想也是,她们尚且能生活在自家姨娘身边,可嫡姊却自小便养在庵堂,在那种清苦的地方一待便是十几年。身为母亲,嫡母如何能看她们这些庶女顺眼,没有折磨她们已经是她宅心仁厚了。

“哭什么哭,听得人心烦。”

镇远侯李业被庶长女的哭声闹得烦心,忍不住吼了出来,这下灵堂上原本便稀稀落落的哭声戛然而止,果然耳根一下便清静了下来。

其余庶女和她们的姨娘们个个噤若寒蝉,将自己的身子越发往角落缩去,硬生生跟贵妾小江氏和她的女儿李玉蓉划分得泾渭分明。

对此,丁翠英只是讥讽地扬了下嘴角。

李业一脸阴沉地看着庶长女,“你也有脸在这儿哭?要不是你,你祖母会死吗?”

李玉蓉缩在母亲怀中不敢抬头,小江氏想往李素月身上扯,但在张口的瞬间又把话咽了回去,姑母已经不在了,侯爷对她们母女也不如以往,再直接当面攀扯李素月只会惹来夫人母子三人的仇视,得不偿失。

“丧门星。”李业对庶长女吐出了这三个字。

李玉蓉身体一颤,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却咬紧了牙关不敢再哭出半声。

“侯爷怎么可以如此说蓉姐儿,这要是传出去,她可如何是好?”小江氏无声抹起泪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李业却是冷嗤一声,“难不成她如今的名声便好听了不成?无事生非的蠢货。”原本可以相安无事,偏偏自作聪明去招惹别人,如今偷鸡不着蚀把米。

不过,如此也好,母亲过世,她的私房银子他就可以拿来用,轻松些日子。

李玉蓉跟母亲一起默默抹泪,却也无从辩解,这次的事确实是她一时想得简单了,但祖母身体一向康健,又有谁能想到不过小小一包巴豆粉就让她老人家魂归离恨天。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最让李玉蓉心中意难平的是,明明已经是一个身无长物的穷酸道姑,可嫡妹的架子端得比她这个侯府姑娘还高,对她的鄙视嘲讽毫不掩饰。

站到对方面前,即使对方什么都不说,她都觉得自己生生在气势上被压了一头。

凭什么?嫡母无论从人才还是相貌样样都比不过姨娘,不过就是仗着娘家有力,嫁妆丰厚才成了正室,若不是姨娘当年嫁妆太薄,她才应该是镇远侯府的嫡长女,而不是如今这样身分尴尬的庶长女。

如果不是后来姨娘坏了身子不能再有孕,但凡有一子傍身,也轮不到嫡母生出嫡子来。

每忆及此,李玉蓉心中都是恨极。

“祖母过世,妹妹却连面都不露,这是不是不太好?”心中过多的嫉妒戾气让李玉蓉没能一直保持沉默下去。

李业还没来得及开口,丁翠英已经抢在丈夫之前出了声,“她都已经是无父无母无家的出家人了,府里的事还跟她有什么关系?既然没有关系,出现做什么?到时怕不是要被人再说句惺惺作态了。”

李玉蓉咬着下唇,不敢接话。

“蠢货。”李业送给庶长女两字评价,但转过头来,李业还是对妻子说道:“可有往紫云观中送信?”

“没有。”丁翠英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不送?”

丁翠英拿起一叠纸钱往火盆里添,一边用铁筷翻着纸让它们烧透,一边面无表情地道:“没脸送,而且她已经出家了。”

李业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的,他们都没脸,当年的事谁心里都明镜儿似的,那就是个由头,可李素月却是真真切切的在庵堂里生活了十几年,如今或许是对父母亲情失望透了吧,干脆直接出了家。

丁翠英说的也是心底话,她是真的没脸再面对女儿,这么多年她亏欠女儿太多。

这次婆婆去紫云观的事,她事前竟毫不知情,事后还是婆婆抱病回府才知原委。

月儿出家是对的,这府里又有谁对她真的上心呢?

别人打上门去,他们这些血脉至亲却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她自己面对,如今对她怀着恶意的人过世了,他们哪来的脸给她送一封报丧的信?

虽然没有人送信,但李素月还是在几天后从来紫云观进香的香客嘴里听到了这件事。

她也不过就是在三清殿前多上了一炷香罢了,逝者已矣,事儿翻过了,除此之外,她也不会再为对方做什么,她从来不被他们期待,她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期待。

所谓亲情,也是需要经营维系的,然而她跟镇远侯府的亲情缘太过稀薄,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庵堂里的小尼姑,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

“小师父在三清祖师面前许了什么愿?”

又是那个坐轮椅的残疾男子,这两天她看到他的次数有点儿多。

李素月想着,对他行了一礼,漠然道:“世上许多事靠求神拜佛是解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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