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69)
于是憋不住的人就开始祈雨了:“唔系吖,我睇到阿嫂同个男人讲嘢。”
「粤:不是啊,我看到阿嫂跟一个男人说话了。」
我连忙解释:“系阿嫂嘅手巾仔跌咗,个男嘅帮佢……执翻……”
「粤:是阿嫂的手绢掉了,那个男的帮她……捡起来……」
烈哥看了我一眼,我脸上忽然针扎般的痛,三角几上摆着一只木雕的猫头鹰,实心的,非常沉,是前屋主的遗留,面目生动,表情凶猛,我有一刻几乎以为,这只木雕的猫头鹰要代替烈哥的眼神飞过来,狠狠啄我一口,烈哥缄默的审视中,我闻到了海风夹杂着大量腥潮送来的风信,预兆一场灾难般的大雨。
“点样嘅男人?”
「粤:什么样的男人?」
“高高瘦瘦,著咗一件长风衣,戴咗顶帽,睇唔清佢长咩个样。”
「粤:高高瘦瘦,穿了件长风衣,戴了顶帽子,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姚红玉从楼上蹬着小高跟下来,鞋跟踩在台阶上,发出提滴答的响,疾风顿时化作朦朦细雨。
她今天穿了一身魏紫色满天星的满绣丝绒旗袍,看到我们一群人没捕到鱼的鸬鹚一样挨训,耳朵却顶老实的出卖人,把心眼从蔫着的脑袋下头悄悄偷渡到她的鞋跟上,她是有点看不起的,但又架不住虚荣的欢喜,踏着提滴答,提滴答的声音,凹着小腰,从我们面前走出一条婀娜的曲线。
“到哪里去?”烈哥出声喊住她。
她停下来,脖子连脑袋地轻轻晃回头,嫣然一笑:“三缺一,去给我师姐凑个搭子。”
姚红玉笑靥如花,但花蕊下藏着扎人的刺,她现在非但不害怕丁烈,反而可怜他,这么一个威风无惧的男人,怎么一沾上和那个女人有关的捕风捉影,登时变得疑神疑鬼,真是作孽,白费她一身编撰故事的好本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个够呛。
但她确实也没有心情同他磨洋工①,姚红玉急着出门打牌,所以请丁烈闭嘴:“我能上哪儿去啊,我在外头又没有认识那么多人。”
烈哥果然中计,眼睛凶狠地眯成一道刀锋般薄的缝,眼皮的肌肉猛地颤抖起来:“走走,快啲走!”
「粤:走!快点走!」
“我话你哋吖,全部都走!走啦!!!”
「粤:我说你们呐,全部都走,走啊!!!」
人都跑光了,硕大一间屋冷清的像清明祭扫后的坟。
丁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窗外秋日温吞的阳光,蜡烛上跳动的火苗一样,一点点从浅金色的柔静,变成暮气的金紫,像油画布上不小心被手蹭花的颜料,看似下笔有一点重过了头,却脏得不恼人,是一个开了窍的女人,有意无心地学会了在眼皮上涂抹各种暧昧不清的邀请,然后缓慢地抬起眼睛,向男人发去的一段愿者上钩的电波。
姚红玉当初就是用了女人这样的花招,把他勾搭上的。
那白盈盈呢?她对他以外的男人,也会耍同样的花招吗?
丁烈想起初次看到白盈盈,在台上,用一双浅情的眸子,唱爱意缠绵的情曲,目光飞花般在他眼前打了个照面,还未看清就飘远,把他的魂也一起勾跑。
她完全不需要兴师动众,她这样的女人,是哪怕不懂珠宝的人都看得出价值的火油钻,应该小心地用柔软的绒布裹着,锁进密码重重的保险柜里,他是让猪油蒙了心了,才敢把她戴在身上,他不该啊,不该叫这颗叫做白盈盈的宝石,有了见天光的一日,遭人虎视眈眈,惹来这许多事。
晚餐时分,屋里飘来的不是饭菜香,闻着清苦味很重的药气,丁烈捂着鼻子摸过去:“小邱!”烈哥忘记了,我还有我们一群人,早被他赶了出去。
厨房里只有一个小丫头,摇着蒲扇守着一锅中药。
丁烈走过去:“屋企有人病咗?”
「粤:家里有人病了吗?」
小丫头回他:“呢个系太太饮嘅补药。”
「粤:这是太太喝的补药。」
“补药?”丁烈揭开盖,一股浓重的清苦,呛得他蹙眉,“盈盈几时开始饮呢个嘅?”
「粤:盈盈什么时候开始喝这个的?」
小丫头老实地说:“有段时间喇,太太每日都要饮呢个补药,一日唔食,晚训唔好嘅。”
「粤:有段时间了,太太每天都要喝这个补药的,如果不喝,晚上睡不好。」
“佢晚上经常瞓唔好咩?”
「粤:她晚上经常睡不好吗?」
丫头没守住口风:“有时,二太太会去扣太太个门……”
「粤:有时,二太太会去敲太太的门……」
原来他不在家,白盈盈连个安生觉都睡不踏实,她有那么多机会同他说,可他一次也没有从她口中听到哪怕是一丁点的抱怨,她信不过他,这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