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44)
“在这里,我怕我说不出。”
“那就换个地方。”
“好啊。”祁天的眼睛眯起来,他的这种表情,让他有了一种动物性的狡黠,“正好人都走光了,我的公寓现在很清净,也很安全。”
暧昧的邀请,白盈盈甩开他的手。
祁天耸耸肩,伸手去摸鼻,又一次失败,还是太快了吗?
他插着口袋跟上去,才步出教堂,便在夕阳愈渐冶艳的余晖中,乍见一道金光勾勒的曲线,沿曲线而上,流光飞舞在美人的面上,是金雕玉琢的一张神女的脸。
她并不看他,只在他来到身边前,转动步趾,将旗袍扬出一个旋。
祁天迈大步追上去,和来时一样,牵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臂膀。
她没有拒绝,是尘埃落定。
祁天笑了,像一个新婚中摩登又体贴的绅士,挽着太太的手,于霓虹中,一同踱回家。
① 头塌:沪语,用指关节弹脑门来惩罚。
第36章
卡洛斯和金桂的婚礼最终安排在圣母堂,因卡洛斯是天主教徒,而金桂又无娘家,教堂借了一间小屋给他们,供新娘梳妆用。
金桂的新娘服是一席落地的西式长罩纱,白色软缎的长裙,珠冠花环,镂空蕾丝的白手套,手执一大束早晨新鲜采摘下的团花,纯洁动人。
“做梦都想不到,我也能有这样的一天。”金桂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感慨地讲。
白盈盈蹲在地上为她整理头纱,白缎子好看,蕾丝却实在容易钩花,非要小心地抚平,才能令一切完美无缺。
“盈盈。”金桂似做了一场美梦,害怕突然梦醒,“你说,我会幸福吗?”
她们都是无根无主随波逐流惯了的浮萍,突然一叶泊岸,反倒惴惴不安。
白盈盈将头纱拉出一个完满的半圆:“卡洛斯是个好人。”对镜子里期盼的人笑笑抬起头,“他会对你好的。”
金桂松了口气,看到桌上摆的一沓红纸包的礼金,又哀叹:“可惜丽都的人不能来。”见不到她一生最光彩的一刻。
阿姐早就发话,不许丽都的人跑来参加她的婚礼:“她早就不是丽都的人了,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故意把话说得那么重,断绝六亲似的,偏偏又牵记,送来滚烫的礼金,“回头别说我们刻薄她,该她的,叫她统统拿走。”
白盈盈站起来,轻轻扶她的肩:“别这样。”她轻声说,“阿姐也是一番好意。”
金桂扑进她的怀里,小声抽泣:“我知道,我知道……”
为了生活,她有过那样一段不体面的生涯,名声上总归吃亏,都是为她着想:“可是……她怎么那样狠心,我也……想她们啊……盈盈,我就要跟卡洛斯去他的家乡了……”
于是她人生里最美的一面,恐怕也成了她们姊妹今生缘的最后一眼。
盈盈用绢帕小心吸到她眼角的泪光:“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作兴哭的。”取来粉扑,“眼睛都哭花了,来,我给你补点妆。”
金桂拭去眼泪,又来拉白盈盈的手:“盈盈,你还记得我们在城隍庙请的签吗?”她当日求得一支姻缘上签,但见过太多薄情寡性的男人早已遗忘,谁想到竟应在卡洛斯身上,“我原先不信,你瞧我来香港遇到过多少不靠谱的人,不可靠的事,可我现在信了。”六克拉的宝石戒指在手,像秤杆上压秤的砣,叫她定心,“那支签真的灵验!”
“你呢?”金桂问白盈盈,“你的签上怎么说?”
什么都没有,白盈盈摇摇头。
金桂当她不肯说,猜测是好的,越好越要掖着,不能放在嘴巴上说,怕讲多了,反而不应验,便不再多嘴,只是又想到她现在……难免要劝:“我看他待你挺好的……”她用手推推白盈盈,不讲是谁,提名字太刻意,定规她们心里都有数,“听我的,别犯傻吊死在一棵树上,你好好考虑考虑。”
恰好祁天笑容迷人的来敲门:“我真有眼福,比新郎还要早的看到两位美丽的女士。”不说旁的,祁天单用眼神就让金桂昂首挺胸,“两位小姐准备好了吗?”他绅士地行了一个礼,“时间差不多了。”
他们在西式的教堂举行一场现代的婚礼,却还要照老骨子里掐算好时辰,要天时,要地利,求人和,要面面俱到,要一丝不苟,仿佛这样,就能和和美美过完一生。
行礼的时候,祁天坐在白盈盈的右边,挨着她轻声说:“你喜欢茶花还是月季?”他说,“我在英国的乡下有一栋房子,花园很大。”
白盈盈不解:“问我这个做什么?”
“当然要问你。”祁天笑,“如果你喜欢茶花,我们就种一院子的茶花,要是你喜欢月季,我们就种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