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2)
正值午时,庙中善信云云,一只香炉插了千千万万的香火,白雾萦绕,熏得人头昏眼酸,迎头一阵过路风,带走白盈盈指间黄签纸,飞蛾奋翅般扑向火烛,星火四溅,刹那化作灰飞。
白烟升天,盈盈耳中倏地回响:“施主,遇恶缘莫动恶念,遇情缘莫起情执,得忍且忍,得耐且耐,万事终有分明。”
丁烈掠她回去那夜,将她丢在五尺床上,欺身压倒:“你惊唔惊佢?”他像个无赖,伸手去捉胯下无牙野兽,捉住了便放出笼。
「粤:怕不怕?」
白盈盈当真眨眼看了看,天黑,她没看清,只觉得轮廓像棒槌,并不像真的会要人命。
夜沉得太快,黑得把一切荒唐罩进一床锦被,想找对方全凭手摸,丁烈是个窄眼睑,眼皮很薄,嘴唇也不宽厚,一副无情相,手臂和背却是不折不扣的铁打,肌肉也过分活跃,白盈盈突然分神,这个男人于她,到底是恶缘?是情缘?
奇怪的女人,他把她抢来,一路不见她哭闹,也不玩三贞九烈的反抗,她的这份超脱于别的女人的泰然,无形中让丁烈体会到一种罕见的柔情和爱惜,为她,是个配得上他的女人:“唔使惊,我唔会搞惜你。”
「粤:别怕,我不会弄疼你。」
白盈盈此刻还不明白她的镇定为她换来什么,她的手细细摸过他的每一处,脐下三寸都在她的抚摸中变成一只兴旺的火炉,丁烈在烈火中煎熬,说过的话瞬间灰飞,咬牙槽,一下捅进去。
一夜狂浪载浮舟,情分亦水涨船高,几个月后发生的一件事,连兴义堂大佛口和铜锣湾的堂口蓝灯笼都传遍,烈哥身边多了位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新阿嫂。
入秋,阿嫂的广东话已经讲得和本地人无差别,只是她说话轻且慢,吐字柔软,比那些泼水嗓门的粤东佳丽不知道强过多少,烈哥对她真有点宠,回丽都探望姊妹一如回乡省亲,大包小包搬来一条女人街,惹一众姑娘哄抢艳羡。
“还是盈盈你好福气。”当日在城隍庙求得上签的女子,说话时眼里多少忿忿。
她来港不久也寻到一位相好,是个金发蓝眼的靓仔鬼佬,和她好上后鬼迷心窍指誓要娶她,带她回英格兰老家,她信以为真,不过三月就见识承诺不及五仙值钱,那死鬼佬用一句鬼话白白嫖足她90天。
同人不同命的姊妹围在一起,她们摸她的新衣裳,与她说些丁烈听不懂的家乡话,眼睛时不时朝他瞟,丁烈或许不懂那些上海话,但对女人的眼神有一套。
他长得不算差,坐在沙发上像天兵神将下凡,这就是盈盈的男人,她们从新烫的时髦卷发,从两片湿润润的眼睛后,既羞又娇的把他觑,嘴也不带停的用她们才晓得的语言打探他的虚实。
他待她如何好?怎样体贴?他长得这么精神,底下的东西一定也威风过人……她们问得又深又详尽,仿佛这样就可以在回味时偷龙转凤充一回白盈盈,过过快活的瘾。
丁烈的指头在膝盖上打着拍,她们偷瞧他,他也大方望回去,这一看果然瞧出有趣,他的女人,细腰收在挑人的旗袍后,坐姿玉兰挺拔,在一群水沸的女人中,好像一颗火油钻扔入黄石英堆,一眼见分晓。
白盈盈也发现他,微微偏过些脑袋,颔下巴,万般温柔地冲他笑一笑,丁烈片刻发懵,再回神,口中已哼出两声小曲,正是那首《月圆花好》。
第3章
丁烈不凶的样子其实很俊,笑容倜傥,极讨女人欢喜,姊妹中最能来事的金桂缠上他:“烈哥,下周盈盈生日,能不能让她回来过。”
“你生日?”丁烈从未听白盈盈提起,“几时?”
“十月初八。”白盈盈轻声答。
金桂的黑眼珠子滴溜溜地发光:“烈哥,你不知道?”仿佛一瞬发现他们之间郎情妾意的缝隙,“盈盈没有告诉你,我们准备办个生日PARTY。”
丁烈敛眉头,烦她那种鬼灵精的表情,还有那句不伦不类的“趴体”,贺寿便话贺寿,讲什么鬼佬话:“好啊,办。”但此刻的他是大方的,可以包容一切虚荣天真,“你们只管放手去办,其他一切交给我。”烈哥名唤“散财童子”,对堂内兄弟出手况且大方,何况自己枕边人,“想要什么尽管说。”这一句,他是单独对阿嫂讲的,意在为她撑腰。
白盈盈微微笑:“好。”她的广东话很软糯,宛若同他讲悄悄话。
丁烈不知道她这么说,是没想过,还是没想好,人有假天真,也有真笃实,他分不清白盈盈是哪一种,但她看他的眼神始终情意绵绵,或许此刻她要天上的明月,丁烈都情愿满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