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57)

作者:葛蔓蔓


许久,李遥和徐云朗坐起来,互看了一眼,又大笑起来。

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即使没有暖风熏人,没有春色明媚,有的只是枯荷、碎冰,和不适宜乱吹的风,满湖的水也能因为有情而荡起耀眼的柔波。

出了公园,回归现实,徐云朗帮她裹好围巾,又握住她左手手腕轻轻揉捏,力度不轻不重,街道上人来人往,李遥看一眼徐云朗,盈盈笑着,连五脏六腑都觉出甜蜜来。

又在楼下买了菜,厨房里,她要帮他打下手,他只让她养手腕,李遥索性搬把椅子坐在一边陪着他,看他切菜、下锅,动作行云流水。

第二天,周慧容回来看他们,带来絮絮叨叨的关心和一堆徐云朗幼时的糗事,三个人一起包饺子,周慧容不时问她手腕有没有不舒服,语气亲昵,李遥听着心里暖融融的。

在饺子下肚的过程里,李遥越发从肺腑中生出无限的满足和熨帖:现实或者冗杂沉闷,可是,因为有徐云朗,无聊的庸常中也能生出有趣来。

徐云朗神情专注看向李遥,点了点头,“好,我去跟我妈说,她一定很高兴。”

第49章 泊了岸的船

跨年夜,李遥忙了一天,收工回来,徐云朗已做好了一桌饭菜,又沏了一壶雪梨汤,透明的玻璃壶里,煮得透亮的梨汤咕嘟咕嘟沸腾着,李遥一进门就闻到空气里都是清甜的香味,问徐云朗,“什么东西,这么香?”

“梨汤,见你中午吃完饭一直在清嗓子,喝两碗润润肺。”

“好。”洗了手入座,因为饿了,吃得着实欢畅。

吃罢饭,李遥跑去阳台看烟花,每一朵都短暂又绚丽,好在一朵熄灭没多久,另一朵又接着绽放。

她忽然觉得,其实,生活也可以这样,大体上平淡如水,却不时有如烟花一般绚烂的时刻,花长开月长圆不现实,可在不短不长的一生里,花谢了总会再开,月缺了也仍会再圆。

徐云朗搬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李遥顺势将头靠近他肩窝,因为温差的关系,玻璃上晕出一层白雾,渐渐凝成细细密密的水珠,慢慢汇集在一起,顺着玻璃流下去,蜿蜒曲折着,恍惚之中,只觉玻璃也在流动。

远处,夜色深沉,一轮弦月高挂着,月色柔和,偶尔能看到几颗星星模糊地发着光,既没有调皮地眨着眼,也没有耀目的光芒,只是极力释放着光能,恬静而安闲。

李遥忽然想起徐云朗的微信头像,指了指窗外的弦月,问他,“为什么用残缺的月亮做头像。”

徐云朗笑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世事从来不会圆满,安于残缺并不是什么坏事,况且,等着弦月渐圆,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喜悦了。”

李遥想着,他少年时遵父命承祖业学木雕,纵然心里不喜欢也不得不接受;后来,终于走出去学了喜欢的专业,天南地北地奔波着,累却满足,可惜又兼顾不得家庭,落得离婚的下场;三十多岁,重新回到小城,将昔日奔山赴海的雄心放下,再次安坐一隅拿起刻刀,从心里爱上木雕,感情上却一直空缺……

还真是,人生最难是圆满。

想到失笑,倾身在他下巴上印下一吻,问,“弦月现在变圆了吗?”

徐云朗大笑,点了点头,又眯着眼睛想了想,说,“我看看,12 号正好是农历十六,见了面。你爸妈如果喜欢我,才真正算是人月两圆。”

李遥莞尔,“会的,我喜欢,他们就喜欢,”伏在他肩头,看一眼玻璃上流动的水线,恍然有种窗外正在下雨的错觉。

怔愣间,又起了风,灯影下,树梢剧烈地摇晃起来,有几枝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越发有风雨大作之感。

李遥有种未饮酒却有些沉醉的感觉,舒展身体枕在徐云朗臂弯,问,“你有没有看过一句诗?”

“你念了,我才知道。”徐云朗一双臂膀将她牢牢拢在怀里。

“泥沙相会 狂风奔走 雨天雨地 而爱情房屋温情地坐着”

李遥停下来,转头看徐云朗,笑意盈满整张脸,听到他说,“下一句好像是,遮蔽母亲也遮蔽孩子。”说完,自己先闷头笑起来。

“还有呢?”李遥做出凶狠磨牙之态,指尖点着徐云朗脖子,一副他要是答不对,下一秒,她就要啃上去的架势。

徐云朗停了笑声,在李遥耳边低低道,“遮蔽你,也遮蔽我。”

窗外,几颗星星似乎也有所察,齐齐眨了一下眼睛,李遥心头一暖,只觉满腹的柔情,如同刚喝进去的梨汤一般,在悠悠荡漾。

临睡前,李遥刷朋友圈,阮甜发了她和彼得一起看烟花的合照,笑得眉眼弯弯,李遥给点了个赞,又拽着徐云朗拍了一张两人的自拍,发到了家庭群,把家里三个人都炸出来了,李遇更是高兴得发了一堆庆祝的表情包。

连着几天 ,徐云朗每天一早就去撕日历,期待又紧张地盼着见到李遥爸妈,好尽快定下名分。李遥只当不知道,照常忙碌着,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这天早上,徐云朗跟李遥商量,“见完你爸妈,我想把知乐接来住几天。”

“好啊,不过那会儿我该已经回家过年了,买个什么新年礼物给孩子?”李遥皱眉,她上回跟小孩相处的经验,还是带妹妹李遇。

“不用太惯着他,不是才送过?”

“那不是他先送我了,我才礼尚往来的,过年又不一样。”李遥解释,又犯起愁来,“都怪你,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这孩子相处了。”

徐云朗又气又笑,心说,总不能为了跟孩子自如相处他俩就分手吧,心里也清楚她的不自在,掐着眉心想了想,拉着李遥的手,温声叮嘱,“你别紧张。不用太客气,太客气他也不舒服,也不用刻意亲近,他有爸也有妈,什么都不缺,你要是跟他谈得来,当个忘年交也好,谈不来的话,就当是亲戚家里的晚辈相处着就行。”

李遥恍然大悟,她就是想得太多了,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孩子挺讨喜的。”想起那王子公主水晶球,李遥又想笑。

“知乐也大了,明年就要中考,学习负担重,来我这儿的机会以后越来越少,难得来一回,咱们都开开心心就行。”

“嗯……关于孩子,我还有个事跟你商量。”李遥嘿嘿笑了一声。

徐云朗神色奇怪,盯着李遥的小腹,“有了?”

李遥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想什么呢,每回都做了措施的。我是说以后万一有了,能不能要孩子跟我姓?”

徐云朗面上诧异一闪而过,笑着捏了捏李遥的下巴,“这事你想了多久了?该不会孩子爸爸没定下来就想了吧?当然可以,我妈应该也没问题,毕竟有知乐了。”

“倒是挺久的,还真是,跟你在一起之前就想了,我看我妈很羡慕我们楼里有一家就是这样的情况,想满足她嘛。”

徐云朗听着,没一会儿,又拧起了眉头,问李遥,“你家人会介意知乐吗?”

“不会吧,我爸妈应该心里有底,难道还觉得你是个黄花小伙子不成?”

“瞎说什么?”徐云朗摇头,“倒也是,是我关心则乱。”

做足了心理准备,又买好了礼物,周慧容还特意回来帮忙张罗,一切就绪,两人打算隔天就去渝县见赵春华和李宏毅。

吃了晚饭,周慧容回房间追一个婆婆妈妈的剧,李遥和徐云朗下楼散步。

想到就要见家长,接下来便是定婚期什么的,两人都有些紧张,李遥见地上映出一片繁乱树影,纷杂像她的心绪,随手扯了一把手边的枯枝,被徐云朗握住手腕,“别乱碰这些东西,你忘了上回。”

李遥扬眉,想起那根木刺,两人都笑起来。

“你说,要是结了婚,我们能处得好吗?还能像现在这么好吗?”李遥足尖点着地砖上的花纹,垂头问徐云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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