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19)

作者:葛蔓蔓


他们生活规律,彼此适应,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许多生活习惯渐渐变得一样,不一样的地方也早已习惯,不会强迫对方改变自己……

可现在的他,变得不敢做自己,不敢说自己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不敢让她不要改造他,他只想跟以前一样。

但凡敢透露一点这样的心思,赵晴就要冷笑着问他,“你后悔了是不是?怀念以前了是吧?”

前天,他跟赵晴提了分手,赵晴哭着骂他没良心,拉黑了他的电话和微信。

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昨晚,赵晴却疯了一样打他的电话,哭着骂他,说他居然整整冷落了她十八个小时,都不来求和……

他挂了电话,疲惫不堪,到底也没说清楚分手的事儿。

忽然就很想看到李遥,看她虽没那么热烈,却总是温和恬淡,几乎从来不会忽晴忽雨的一张脸。

今天,见是见了,可惜见的几乎都是她冷着脸的样子。他以前还觉得她的冷脸有些可怕,现在看着却觉得和悦可亲得很。

王明昭手里握着方向盘,沉沉吁出一口气,想着怎么能快些顺利分手,他才有资格再次站在李遥面前。

入了夜,李遥从花店回来,把行李摆出来一样一样收拾。

她当初惊怒之下收得匆忙,有些早该扔了的东西也一并塞进了箱子里,如今正好重新整理一遍,大学时拍的一整本大头贴相册、出去旅游时他买给她的丝巾,还有纪念日一起选的情侣睡衣,很多很多。

把那些东西挑出来,用剪刀剪碎了,通通装进垃圾袋里。

李遥拎着袋子下了楼,站在垃圾桶前,毫不迟疑地,手一松,将那些过往的回忆扔了进去。

今天的月亮是一弯弦月,弯弯的,挂在深蓝色夜空,李遥仰头去看,很像徐云朗的微信头像,她想。

又站在原地,盯着垃圾桶看了好一会儿,那里头的许多东西,她当时留下的时候,抱持的心态是觉得,能成为美好回忆的东西,该要小心安放,老的时候拿出来重新翻阅,也好回望曾经的旧时光。

如今,它们果真成了回忆,却成了横亘在旧时光里,想起来便心里不舒服、只想全然抹去的东西。

怔怔想着,院子里不知何处的桂香,被夜晚的微风送过来,清甜得刚刚好。

李遥深嗅那香气,似觉神思渐渐清明了不少,摇摇头,心想,自己大概是有些执拗了,真正的忘记,该是看到也视如无物,而非这样非要刻意毁掉。

而纵然是一桩失败的婚姻,也的的确确有过美好的片段,没必要为此将那些美好抹杀掉。

不再去想,转了身顺着桂香去找寻桂树,绕过一条石子小径,月色下,淡黄的小花隐隐约约藏在绿叶中,不怎么醒目,气味却越发醉人。

走近了,捉一枝到鼻端嗅闻,又觉得过分甜腻了,离远了些,才好受一些,正盯着那娇娇软软小小巧巧的花瞧,琢磨着丁点大的一簇花,怎么就能香成这样?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转身去看,徐云朗从小径走过来,对她微微笑了笑,解释说,“我下楼散步,”又问她,“怎么还不睡?”

李遥也回了一笑,轻声道,“扔垃圾,顺便走走。”说着便往出走,桂树周围围了一圈低低的石阶,晚上光线昏暗,她走过来时脚下绊了一下,徐云朗忙上前伸手扶了她肘弯一下,待她站稳了立刻便松了手。

李遥跟他道谢,又问,“一起走走?”

徐云朗点点头,跟在她左手边信步往前,随口说,“你怎么不多待两天就又来了?”

李遥轻笑一声,看看脚下缓缓移动的影子,解释,“还有些行李在以前的家里,我前夫今天有空,帮忙送了一趟。”

徐云朗“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方才已经看了她一会儿了,见她对着个垃圾桶发了半天呆,想也知道扔的是什么,心里有些沉闷地想:为谁风露立中宵?是今天来的那个男人吧。

这会儿听她自己也说她特意赶回来,就因为前夫要来送东西,心知是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再问什么。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路上只余下沙沙的脚步声,徐云朗想起上回还没问她相亲的事,犹豫着开了口,“你上回相亲,怎么样?”

李遥听他语气有些不自然,以为他是来取经的,低笑了一声,问,“你紧张吗?过两天也要去相亲?”

他没想到她是这么理解的,也没否认,就听她笑道,“我也是头一回,可能是没抱希望,倒是挺轻松的,就聊了聊天。人家问我能不能尽快结婚,我说没办法,就没下文了。”

徐云朗认真听着,不时用余光看她一眼,见她表情自在语气轻松跟他闲话,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停在一处小花坛前,李遥又说起来,“希望你相得顺利,你不知道,下午,蔡阿姨还问我觉得你……”

她忽然停下,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是为一时口快懊恼。

徐云朗想了想,大概猜出来她要说什么,侧转了身跟她对视,眼神有些微妙,李遥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虚,装作要看眼前花木的样子,手扶着花坛边的木栅栏转了头避开。

“还没准备好再婚吗?”徐云朗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何必明知故问。

李遥也被问得一时怔住,轻咳了一声,故作不经意地甩了甩手,忽然“嘶”了一声,似乎是栅栏上一根木刺扎到了指尖。

第17章 那张脸变成了徐云朗的样子

指尖刺刺的疼, 李遥一时顾不及答徐云朗的问题,路灯昏暗,她只好摸出手机打开电筒,刺在右手,她左手拿着手机,垂头去看,见无名指指尖上果然有细细小小一根木刺,只是,露在外头的部分只有一点点,不好直接拔出来。

况且,她也没有多余的手来拔刺,转头看徐云朗,他也正一脸关心地看过来,然而,离她的距离却比方才问问题时还远了一些,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两手都放在背后。

李遥有些错愕,他方才有一瞬间看她的眼神,让她错以为,他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这会儿,名正言顺地,她想让他帮忙,他倒好,一副避她如蛇蝎的样子。

暗夜里,月色朦胧,花香醉人,她心里却忽然烦乱起来,方才聊天时分明还挺愉快,她甚至轻松得差点说错了话。

李遥看过去,眼神里带着困惑,唇半张着,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徐云朗仍将两手放在背后,拳头紧了又松,反复几回,却还是没法上前,捧着她的手帮忙查看伤口。鼓了鼓勇气,跟自己说,帮个忙而已!

李遥却已经垂下了头,低低说了一句,“我先回房了。”转身便迈着大步走了。

徐云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心头闷闷的,后知后觉想到,被木刺扎到这事可大可小,若是不及时挑出来,万一伤口化脓或是细菌感染,就不好了。

顾不得心底的别扭,大步上楼从房里拿了碘酒和棉签、镊子,跑到二楼敲李遥的房门。

房间里,李遥正凑在台灯底下,眼睁睁看着那跟露出来一点点的木刺犯愁。

她因为要方便干活,早早就将指甲剪得短短的了,刺又扎在右手上,试了好多次,也没能用左手把刺拔出来。

她垂头丧气想,该不会,大晚上的,要为了一根木刺去医院吧,也未免太夸张了。

踌躇着,门响了,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又有些生气地不想理他,方才他那什么态度?

敲门声响到第三轮,李遥生怕吵到蔡阿姨,无奈起身,将门拉开一条缝,不客气问,“有事吗?”

徐云朗看她一眼,沉声解释道,“我去拿了东西,帮你处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李遥犹自沉着脸,指尖的疼提醒她这会儿不是生气的时候,隐隐也知道,她的生气毫无道理,顿了顿,用左手拉开门请他进来,自己坐在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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