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云淡风轻(41)
作者:二春
挂断电话,尤里里在电话那头平复了好久的心情,而那声锅铲掉落在地上激起的乒乓声,是厨房里李女士不小心掉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女士手脚都软了,紧接着,是共情后的泪流满面。
“这可让你张婶儿怎么活啊!这辈子怎么就这么苦!这么苦!老天爷就不能开开眼吗?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后半句话,李女士没有说。
可尤里里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个时间最伤害一个母亲的事情,后半辈子的依靠全没了。
第32章 后
这个消息,尤里里并没有先告知张婶儿,而是拐弯去了一趟村委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村主任。
此时,村主任正带着一身潮湿的晨露走来,眉毛上沾染了两滴露水,看起来有些劳累。
村主任到办公室的时候,便瞧见尤里里坐在那里,面色阴郁。
“呦!谁惹你了!”跟着这群年轻人呆的时间长了,村主任也学会了他们那一套用来活跃气氛。
尤里里抬头,脸上的五官拧在一起。她环保在胸前的手紧紧攥着衣裳,另一只手似乎要将胳膊上的皮肤扣出血来。
村主任放下手里那个发黄的塑料水杯,沉了沉语气。
“村子又出什么事儿了?”
“主任,张婶儿她......”说到这儿,尤里里喉咙里忽然被一口气顶到了,说不出话。
“是山?”村主任尝试猜测。
“不是......”尤里里调整了呼吸,“张婶儿的儿子,死了。”
扑通一声,村长跌坐在椅子上。
他在村子里任职村主任半辈子了,每家每户什么情况,他清清楚楚,可为什么偏偏让张婶儿家出事儿,这下更是难上加难。
村主任那张粗糙的大手攀附在桌面上,像是要把桌子扣破一般,五个指尖泛白又充血。
良久,村主任才说出一句话。
“怎么死的?”
“昨天晚上检查出来骨癌,今天一早在医院跳楼了。”尤里里说。
或许他们心里都明白,其实张婶儿的儿子是必死无疑,对于病人来说,与其煎熬着看自己的时间如同流水般无意义的消散,倒不如不给家庭留下拖累。
办公室里安静了许久,晨光也从厚厚的云朵下钻出来,光亮穿透云层,进入每个人眼中,可此时此刻他们是可悲的,因为太阳的出来,代表着张帆生命已经结束,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只听村主任重重叹了口气。
“张婶儿知道吗?”
“不知道。”尤里里摇头。“早上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取得了警方同意,可以提前告知张婶儿这个消息,但是,我还没有说,我怕张婶儿身子承担不住,再倒下了。”
如果张婶儿倒下了,那个屋子就真的不再有意义了。
此时此刻,村主任也拿不定主意。
直到山山和苏亿进来,才打破了这有些骇人的安宁。
咚咚!
山山曲着指节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主任,警察和PE集团负责人已经到张婶儿家门口了。”
屋子里的四人面面相觑,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张婶儿家。
四人到的时候,便见村子小道上站着几名穿着蓝色警服的人,而一旁的时常和陈韵显得格外沉默。
“你好,我是今天早上跟你们通过电话的尤里里。”
尤里里看了一眼旁边的村主任,得到认同后,朝着时常和警察身边走过去。
年轻警察和那名老警员正是今天早上巡查办案的那两个。
时常不自然的撇过了头,隐藏了眼底的愧疚,在他看来,是他没能管理好PE,这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他能严查PE,如果工资按时照发,那张帆的心中会不会留有一丝希望。
年轻警察率先反应过来,在面前的姑娘是早上通过电话的人。
“你不是说可以提前告知张帆家属吗?你说了吗?”
尤里里面色复杂,她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鞋尖还是在看脚下那片松软土壤下顶破土壳而出的野草。
“抱歉,我没有说。”尤里里道歉。
一旁的老警员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一旁的年轻警员。
“不怪你,我们刚刚大致了解了一下张帆的家庭,确实......如实相告有些困难,但是我们还是要将真相告知他的家人。”
后来,尤里里才知道,警察和时常能如此迅速来到青山村的原因,是因为张帆要尽快入土或者火化,尤里里想,张帆下辈子一定是一个极其好看的小男孩儿吧。
屋子里的张婶儿还不知道门外此刻聚集了一堆陌生人,当她打开门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
张婶儿先是看到了村子里的人,又后看到了时常,再看了眼那些警察,脸色瞬间变得厌烦起来。
“滚滚滚!我说了!我的地,我的房子,你们赔偿再多我也不会给!”
时常面色有些不好,他想,张婶儿一会儿知道真相会是多么的难过。
当然,警察先开了口。
老警员将自己的证件放到张婶儿面前,“你好,我们是警察,我们来是想告诉你......”
那一刻,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有人因为喉咙的哽咽而险些泣不成声,有人因为隐忍而将自己的手掌扣除伤口,有人因为不忍说出真相而频频低头。
张婶儿虽然大大咧咧,可她也感觉的出来,这帮人似乎并不是来要她房子的。
张婶儿紧握着大门门锁的手松开了,似乎无力的颓放在身旁。她看着面前沉默寡言的众人,心中一阵揪痛。
“到底啥子事?”张婶儿声音有些哽咽。
老警员抹了把脸上的泪,他转过身,冲着身后年轻警员摆摆手,示意让他来说。
“阿姨您好,请......请您节哀......”
所有人都听到了年轻警员语气中的隐忍,那是对生命逝去的留恋,一旁的老警员拍拍年轻警员的肩膀,然后将文件夹里那张报告给拉了出来。
“很抱歉,张女士,经过我们的调查,您的儿子,名为张帆,于今日六点三十分在H城中心医院顶楼自杀身亡,麻烦您在上面签个字,谢谢配合。”
老警员如同走流程一样,努力让自己不带任何情绪的去说出这个事实。
张婶儿愣了几秒,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也没有哭天喊地,反而略显平静地接过了那张报告。
“我儿因为什么跳的楼?”
“经过我们调查,张帆于半年前的公司体检中得知自己患有骨癌,并且半年内,工地并没有给他们按时发放工资,这件事情可能是一件导火索,在昨日,张帆在工地顶楼闹自杀,而被救下后送往中心医院进行检查,他患忧骨癌的事情这才被人知道。”
张婶儿没读过几年书,可也认识一些字,她看着报告上面备用黑色加粗字体标记出来的死亡两字,缓慢的,蹲下了身子,靠在铁门上。
张婶儿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对张帆的话。
“妈就知道,你不回家是有原因的,走了也好,不受苦了,妈一个人挺好的,你在那头儿可得想着妈,找找你爸也行,等这妈过去,一家子团员。”
张婶儿的声音不大,可却震撼着每个人,像是利剑一样刺入了他们的眉心。
沉寂中,陈韵把那些从工地上收拾回来的关于张帆的用品,放到了张婶儿面前。
“阿姨,节哀。”
后来的一些日子里,村子里的人时不时会把一些粮食放到张婶儿家的门口,而张婶儿家的门再也没有打开过,只是有人经过的时候,会听到院子里传来的饭菜香和一些稀碎的说话声。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时常拿着总公司的赔偿结果来到张婶儿家里的时候,看到了那扇敞开的大门。
他在院子门前喊了几声,又喊来尤里里和山山他们在屋子里寻找一圈后,没能发现张婶儿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