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四喜临门之四)(25)
作者:寄秋
反正眼前只要让她们主仆二人能置身事外,谁当替死鬼都一样。
于是乎,大伙吵成一团,闹烘烘地想找出谁是行凶者,你一声、我一句的议论纷纷,好像谁的嗓门大,谁便问心无愧,声音小的人也扯开喉咙嘶吼,生怕被定了罪。
床榻上的欧阳灵玉只剩一口气撑着,一屋子的人却彷佛市集的小贩,嚷过来喝过去,洗云居内充斥着人声,让欧阳灵云忍不住要大吼―
「闭嘴― 」
出人意料的清脆嗓音,带着震撼人心的愤怒,剎那噤声的人们宛如丢了舌头,齐看向敢叫他们闭嘴的发声者。「你们实在太吵了,少爷需要安静,全都出去。」她的少爷由她守着,生死都有她相随,不必这些看戏的人来担心。没人料到开口的竟是稍嫌傻气的富贵,她一声发自内心的怒吼让所有人都震住,面色一讪地感受到她心底的哀痛,不自觉鼻也酸了。
的确,他们不该在这时候争吵,当务之急是救人,凶手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拜托你们了,如果还有力气就再去多找几个大夫,少爷福大命大,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富贵给你们磕头了,救救少爷吧。」他不能死,好人应该长命百岁。
双膝落地,富贵眼眶含泪,毫不迟疑地连连磕头,叩地声之响亮让闻者为之心惊,她磕地力道之大令众人都觉得痛呀!
「妳… … 」惯以游戏人间的欧阳灵风怔愣住,对她的勇敢感到难以置信。「妳起来吧,这么磕头,会痛的。」
做到这种地步… … 难怪啊,难怪那讨厌的家伙会这么护着这丫头。
泪水洗净富贵的明丽双眸,她泪中带笑的摇头。「不痛,一点也不痛,只要能救少爷,富贵把头磕破了都没关系。」一说完,她又继续磕头,好像磕得愈重,少爷的福气愈多,众鬼不来、神佛赐一福,保他一生康泰。
「妳 … 」看她这样,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富… 富贵,起来:-… 」
无人听见几近蚊钠的轻唤,只有富贵惊喜地一跳,在大伙不解及错愕的目光中,快步地奔至欧阳灵玉身边,举止轻柔地扶起他。
蓦地,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他们肯定是心意相通,才能这般有默契。那么,凶手应该真的另有其人吧们
「傻… … 傻富贵,谁叫妳磕… … 磕头 … 」这蠢丫头还是不聪明,存心让他心疼。
她哭着摇头,「富贵不傻,富贵救少爷。」
「还不傻,额头都流血了,妳再… … 丑下去,少爷就… … 就不要妳… … 」好傻呀!傻得令人舍不得。
气息微弱的欧阳灵玉吃力地睁开眼眸,失去光泽的黑玉瞳仁不再灿亮如星,黯淡混浊地布满一条条红丝,甚为可怖。他用着剩余的气力举起手臂,纤长美指轻抚她血迹斑斑的玉额,即使力气不足也担心弄痛她,款款柔情尽诉眼底眉间。「富贵不丑,少爷不会不要我,我相信你、相信你说不会丢下我,要富贵陪你一辈子… … 」她抽噎地拭去泪,笑得好开心。「少爷也陪富贵,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都会在一起。」
他听了,也笑开怀,「妳这颗猪脑袋终于装进点墨水了,果然让妳习字临摹有些好处 … 咳咳,好 … 很好,上穷碧落下黄泉… … 少爷做鬼也:-… 也带着妳… … 」
这让人疼惜的丫头呵!他真想抱紧她、贴着她柔腻耳畔倾吐爱语,低语绵绵地告诉她,这浮华世间若有值得留恋的地方,那便是珍贵无比的她。
朴实无华的美玉不需雕琢,维持原石的样貌反而更迷人,只有识货的人才懂得挖掘,一眼便瞧出石心里的淡淡光华。
而这颗朴玉是他的,他会牢牢地握住,虽然还是傻呼呼地,可是拥有最无伪的纯真,清澈如涌泉。
「嗯!不要丢下我,我爱你… … 」她不再自称富贵,单纯以一名女子的心在爱他,她知道这是少爷爱听的。富贵的眼里只有她心爱的男人,再也看不见其它人,什么时候一屋子的人全体贴的走光了也没发觉,默默地凝望益见惨白的脸,软嫩的手掌不断摸抚着他。
看到奄奄一息的他,她胸口反而不疼了,因为她知道再也不会有主子能丢下她,满满的心窝尽是一个他,他活,她紧跟着;他亡,她死也跟。
听到那句由心底发出的蜜语,欧阳灵玉的眸底骤闪亮采。「要记住,往后妳不是丫鬟,我也不是妳的少爷,妳只是我的富贵,而我是… … 」
「我的。」她倏地握住他的手,深情如海地放在颊边摩掌。
「是的,是妳的… … 」他的气息愈来愈微弱,眼皮沉重得快睁不开。
「富贵,叫声玉… 玉哥哥 … 」该死的,他想再看她一眼,不要这么快…
噙着泪,富贵嗓音低柔地轻唤,「玉哥哥。」
一片梧桐叶顺风飘落,半开的小白花摇曳枝头上。
「富贵呀!我的富贵,等玉哥哥好了,我带妳去找妳日思夜想的亲人,妳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 」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会为她找来。「你就是我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亲人,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可以不要… …其它亲人… …」她在心里跟姊姊们道歉,现在她的心很小很小,只装得下最重要的人。
「富贵… …」听着最真挚的言语,就是… … 死也瞑目了。
蓦地,发冷的身躯剧烈抽措着,一口腥红鲜血再也克制不住的涌上,喷向泪水难干的富贵,怵目的红像在预告他的死期。
「-- -… 不要呀!玉哥哥,你不要死… …血… … 好多的血,快救救他… … 救他… … 不能… … 不能死… … 」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屋内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飞快奔至,最是心急的欧阳灵云冲在第一位,内心的不安积到最高点。
陡地,他步履趋缓,惨淡的脸上满是哀伤和悲痛,那双泛着波光的眸子凝视着不再耍着蛮性的三弟,以及倒在他身上、满身是血的丫头。
伤心过度的富贵昏厥了。
无星的稀微月色。宛如死人一般的欧阳灵玉安静地躺着,毒素蔓延至绝艳玉颜,一条一条的黑丝恍若最阴毒的虫子,慢慢地爬上让世间女子痴迷成狂的美丽。
他是无忧的,听不见悲切的低呜声,也看不到满室的愁云密布,微弱的烛火如同他几乎消失的气息,一闪一灭,摧残着众人的心。
似死却未死,想活活不了,他这口气就靠渡尘老和尚早年给他的丹药吊着,来来去去的大夫摇头叹气,没人敢抱持希望。
伤了心的富贵真的伤了心脉,心力交瘁的她比谁都难受,她从少爷吐血后便昏迷至今,似乎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双目紧闭,等着她心爱男子的魂魄将她带走。
每个人,每一颗心都在床榻前守着,不让拘魂勾魄的阴间使者靠近。
更夫敲着锣,三更天。
黑夜中,本是静谧的,可却有两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压低身子,徐缓地低身潜过众人群聚的窗棂,进入隔壁的小屋。
「小… … 小姐,我们真要这么做吗?要是被人发现了-- … 」后果不堪设想。
「嘘!小声点,妳想把所有人都引来吗?」这也怕那也怕,难怪成不了大事,只能当个下人。
体型较为壮硕的黑影缩了一下,困难地发出低音,「那这东西要放在哪儿?」
暗淡的月光射入屋里,一青一白的两只白玉瓷瓶映着森绿色。
「妳跟那丫头一样傻不成?要嘛枕头底下,塞里边点,要不柜子里也成,拿两罐矮瓶子挡着,做得像点。」凡事都要人教,到底谁才是小姐。
「是!小姐。」不敢点灯暗中摸索,心惊胆战的婢女将两个瓷瓶塞入软枕,大气不敢喘一下。
想要人死的方法有很多,一是立即断气一了百了,一是死得不明不白,背着污名下九泉,到了阎王老爷面前也不知该如何告阴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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