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四季组曲系列之四)(11)

作者:寄秋


“应该没伤到骨头,妳动两下试试看。”麻?难道伤着了神经?

她依言转了转足踝,微露忍耐的神情。“是没什么大碍,就是痛。”

“痛还叫没什么大碍,妳当自己是牛吗?”没有浮肿现象不用冰敷,大概是紧张肌肉抽筋所引起的痛觉。

没当成脑神经医生的赵英汉具有兽医的文凭,他将所学用于牛只身上,省却一笔聘请专业人员的费用。牧场上的牛一有生病症状产生,他立即就能进行治疗。

不过此刻他神情专注的“看诊”,一点也不觉得人和畜生有什么两样,同样用脚行走。

只是一个有蹄一个有趾的分别,大致来说治疗方式都差不多,他甚至准备了注射牛只的抗生素,情形不甚理想时照样给她一针。

幸好冬天不知道她现在的身分是“牛”,否则她可能会以相机的镜头砸他脑门。

个性耿直的牧场主人大概没发觉他的“贴心”有多引人注目,两人亲近得几乎颊贴颊的互相感受对方的气息,稍一抬高头便触及彼此的口。

因为他的心正忙碌着,忽略了身后母女的存在,平静的日子终起波涛。

不是情深情浅的问题,而是心的出口站着何人。

爱是没有理由的。

“妳是谁?”

又是同样的问话,来势汹汹的蛮横多了一股压迫性的怒意,排山倒海随狂潮而来,完全不在乎会淹没多少良田人畜。

两眼圆睁似铜钤的赵英妹像见鬼似的打直手臂,指向面前堆满一碗饭菜的俏丽女子,不敢相信她才呕气一个下午没下楼,家里平白多出了一位和她抢位置的陌生人。

平时用餐时她一定抢坐在大哥身边,不管他坐哪个方位,旁边的位置都必须空下来等着她入席,否则她会闹得大家都没饭吃。

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她也视为理所当然,没人敢违抗牧场小霸王,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整天闲着不帮忙做事尽会找碴。

一场火灾夺去她双亲的生命,那年她不过是幼儿园兔子班的学生,因学校办活动而逃过一劫,但也烧出她骄蛮任性的个性。

没有父母的孩子总是多得旁人一点关爱,再加上刚由学校赶回家奔丧的大哥疏于管教,久而久之她甜美的娇俏可爱成了予取于求的武器。

因为大家都疼她,而她也习惯受人宠爱,所以她越来越跋扈、专制,不把别人对她的好当一回事,想要的东西非要到手不可。

从小到大没挨过打的她因气不过而窝在房里生闷气,以为兄长会像其它人一样顺着她脾气,故意不在吃晚饭的时间下楼,等着大哥上楼来向她道歉。

可是左等右等等得天都黑了,肚子咕噜咕噜的饿得都快扁了,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吸着嘴出现,准备来个无声的抗议。

没想到根本没人在意她吃不吃饭,早就开动的众人已吃了好一会儿,不曾记挂她在不在场的吃光大半饭菜,没一个想到要留菜给她。

但最让她生气的是,连自自己大哥也不管她死活,见到她竟没一丝歉意的视若无睹,直招呼他身侧头发短得像男生的女人。

她没有手吗?还要大哥帮忙夹菜,他对自己妹妹都没这么好过。

吃味的赵英妹气呼呼的往桌上一拍,热气犹在的汤汁因而溅出了几滴。

“坐下。”

冷喝的低音让她稍微一瑟,但她倔强的不肯示弱。

“我没有位子。”她用力瞧着“占”位署的人,为她的迟顿感到愤怒。

“到处都是位子,妳别给我找麻烦。”赵英汉先行警告她不得惹事。

但她若会听话就不是牧场小霸王了。

“我哪有找麻烦,是她占我的位子,你叫她滚开。”空的位子是很多,可没半个在他身边。

也许是刚被打过一巴掌的缘故,她不敢明目张胆的赶人,只象征性的踢踢椅子要人识相些,别挡她大小姐的康庄大道。

“赵英妹,妳不想吃饭吗?”

“谁说我不吃,我习惯坐‘我的’位子。”她故意将我的说得很重,暗示某人应该离开。

赵英汉表情不悦的放下碗筷。“这里没有专属位子,妳爱吃不吃随妳。”

他没那么多空闲理会她的胡闹,剩菜剩饭待会儿他拿去喂狗。

“你……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你不怕我饿死吗?”什么嘛!有外人在还训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有力气大吼大叫的人还怕饿死?不坐下就给我回房去,一餐两餐不吃,饿不死人。”她起码可以撑上三、五天。

再怎么乖张,赵英妹还是向饥饿屈服。“她是谁,哑巴吗?”

问了老半天一句话也不应答,让唱独脚戏的她差点下不了台,实在太可恶了。

“不准对客人无礼,她叫冬天。”他细心的拨了点山菜给身边的女子,瞧她不爱吃青椒的神情便替她把青椒一口吃掉。

“冬天?!”百家姓中有“冬”这个姓吗?而且可笑的就叫冬天。

“她是个摄影师,会在牧场住一段时间。”他自作主张的为不吭气的冬天做决定。

冬天停下慢条斯理的进食动作看了他一眼,不予置评的端起汤倒在饭里,成了日本人最常吃的茶泡饭。

“什么,她要住在牧场里?!”不、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能留下她。

最激动的不是一张嘴巴刚张开要说话的赵英妹,而是明显食欲不振,小米才吃三、两粒的殷水柔。

她惊讶的翻倒正要喂女儿的一碗肉松拌饭,满脸错愕的掩饰不住她对此事的在意,好象她才是这家的女主人,而没人通知她客人要住宿。

“妳大惊小怪个什么劲,我都没吭声还轮得到妳开口吗?牧场是我家的又不是妳的。”虽然她也不喜欢外人住她家,而且是个长得很有个性的美女,但她就是不高兴“敌人”话说得比她快。

为反对而反对是十九岁少女的专制,她的叛逆期正旺盛,不管她同不同意客人住下来,殷水柔都没资格管牧场的事。

她只是一个月两万一的会计,领人家薪水的员工。

表情为之一黯,殷水柔忍下激越的心情柔声说道:“呃!我的意思是牧场没有多余的房间,恐怕不方便留客人。”

不是她的,这句话可真伤人。

曾经这片牧草地也有机会成为她的,是她大贪心了才会失去它。

而现在她不想放弃唯一的后路,她已经无处可去了,除了赵家牧场是她永远的栖身地外,恐怕没人会接受一个带着拖油瓶的残废。

她不能不自私,因为她也想要有尊严的活下去,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怎么会没有,把妳的房间整理整理不就空出一间。妳刚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和小叮当培养培养母女感情,免得她忘记她还有一个母亲。”

谁说脚废了就不能和女儿同睡一床,五岁大的孩子能占多少空间,居然狠得下心让她独睡一房。

赵英妹丧亲的年纪和小叮当差不多,因此她行为虽然霸道不讲理,可是对小女孩仍有一份疼爱之心,不曾有过伤害的言语。

表面上殷水柔和女儿感情甚笃,其实她常因白自己的私心而忽略小孩子的感受,老以大人的心态命令她做些超乎年龄的事,以致她是非观念模糊,分不出对错。

一个孩子无法同时应付天苌和早熟,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事一知半解,导致脑力发育比同年龄孩子迟缓,因为她必须先停下来想一想正在做的事,母亲会不会高兴,而后才让学习的知识进入大脑。

她不是反应慢而是心智受到扭曲,为了大人的自私不得不失去她的童年。

“这样不好吧!小孩子应该学着独立,我不能让她一直依赖我。”她能照顾她的能力有限。

“拜托,她才多大呀!再过个十年再来训练她独立也不迟,妳根本在残害国家的幼苗。”赵英妹不屑的一哼,认为她的理由不过是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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