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四季组曲系列之一)(2)
作者:寄秋
不过她的五宫很秀气,和她的言行举止恰好相反,就算别人想错认也很难,是最明显的表里不一的标准范例。
而绰号燕子的杨轻燕是蝙蝠转世,一遇热天就发汗,最讨厌在大白天出没,如非必要,她宁可窝在地下室数睫毛,过度死白的肤色是缺乏阳光照射的缘故。
像此时是下午四点零七分,太阳没中午那般炽热,她在饿得受不了的情况下才勉强自己移动双脚,用著不透光的大黑伞保护她吸血鬼似的身体。
这是提供学生餐点和饮料的平价餐馆,物廉价美又有免费的浓汤和冰品,大多数学生一下课的最佳去处,也是所谓的八卦中心,闲话转播站,想听第一手刚出炉的消息来这里准没错,学长老板还特别制作一张八卦海报列排名,怕晚到的学弟学妹不知情。
所以「三十八号餐馆」已取代招牌上的「春天」两字,简称三八馆,供大家茶余饭後聊是非。
老板绰号叫「阿公」,由长舌公转化而来,因为他比女人还爱聊天,哪里有热闹就住哪里凑,常不在店里,累得工读生妹妹常喊著要罢工。
「你们不用当我是匪谍防著,我保证不跑给你们追。」春天以童子军的荣誉发誓。
三根手指头一扳,马上有人吐槽,
「信用破产的人没资格开即期支票,是谁说过今天要当铜像来著?」不守信被讪笑的女孩一缩。
「是啊!昨天居然先走一步忘了我殷切的叮嘱,害我差点被千万人凌迟而死,你真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呀!」
女孩再一缩,表情是抱歉。
「你知不知道我的教授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二O年代的冬烘先生,要是我的作品没及时交件,你等著提头来赎罪吧!」
有那么严重吗?
「下一次联谊你再敢晃点试试看,相信你已做好等死的准备,我会接收你的爱快罗蜜欧。」
不会吧!连她那台快解体的自行车也不放过。
「自己想办法补偿吧,裸体石膏像或是全裸画任选其一,我会十分开通的接受你的道歉。」
哇!会不会越说越离谱了,她只不过同意「有空」才去当人体模特儿,而且是穿上衣服的那种。
「那我的要求更简单了,只要你的礼拜六、礼拜天,不算过分吧?」
是不过分,顶多得寸进尺。
一直不开口的春天噎下最後一口软绵绵的慕斯蛋糕,满足的用纸巾拭拭嘴角,舌尖还留著芬芳甜味呢。
她看看左手边的小黑妞叹了一口气,再瞧瞧右手边形同聂小倩的白影再叹口气,非常怀疑今天是不是黑煞日,居然同时被她们两人给堵著了。
而且是结结实实的堵,一人一边毫不客气地夹得不留空隙,生怕她像泥鳅滑手,一不注意就溜了。
「你们继续自言自语吧!我待会儿得回家清我家的温泉池。」有意当义工者,她绝对高举双手欢迎。
「春天,你这是邀请吗?」威胁的嘴脸顿时变得谄媚,柳如洁喜孜孜的直瞅著她。
「使用者付费,童叟无欺。」姑爹的口头禅。
当下柳如洁的额头刷上三条黑线。「我们是好朋友吧?」
「对,但是……」先吃吃椰果再说。
「但是什么,别说亲兄弟明算帐之类的鬼话敷衍,不然我会翻脸。」连桌子也翻。
「某人曾对我说过,我们是开门做生意不是善堂,那些阿猫阿狗的朋友别带进来捣乱,否则费用加倍。」她外婆说的。
「我们是阿猫阿狗?」一张惨白的脸凑到她面前,发出阴森森的气音。
脸上带笑的春天一把推开恶心的女鬼。「去找我外婆抗议,与我无关。」
她才不当炮灰,这门巨炮的威力足以炸毁南台湾。
「休想撇清关系,一定是你在岑婆婆耳边说我们坏话。」温泉、温泉,她要泡温泉。
「别用眼白睨人,真的很可怕呐!」大白天装鬼吓人是件很可耻的事。
女鬼上吊的眼瞪过去,「死柳丁会不会说话?我在为我们争取应得的权利,你少吠一声会死呀!」
「你当我是狗不成,什么吠不吠,晚上吓人才是你的本行。」白天出现十分不道德。
「柳——如——洁——你还我命来——」抖颤的声音故意拖得很长,活似女鬼索魂。
柳如洁嗤了声,「神经病,你们学艺术的怎么这么不艺术,一点美感也没有。」看了令人伤心。
轻如一阵烟的杨轻燕横过桌子打算掐死柳如洁。「死人不需要艺术,只要一具棺材。」
「疯子,你真掐呀!会痛耶!」跟鬼真难沟通,她的指甲该修一修了。
「不痛干么掐你,我还没吃饱呢!」用不著撑著,想掐就掐,谁叫她的月亮脸太勾引人了。
「你这女人真是很惹人嫌,你的墓穴淹大水了吗?还不滚回去躺著。」死人会安分些。
有学生宿舍不住非要抢人家的地下室当窝,说她没病谁会相信,小龙女的古墓都比她像是「人」住的地方。
「柳丁才用滚的,小心住太高会滚成肉饼,我们来不及抢救。」她也想回去躺著不动,继续活死人生活。
可是人体构造太复杂了,不补充能量真会成为死人,而她不认为自己活够了,课可以跷掉编一堆理由假装贫血,但饭不能不吃。
像眼前这盘色香味俱全的蜜汁鸡腿饭便是她的主食,佐一碗清炖萝卜排骨汤,人生还有什么好求。
反正就是吃嘛!只要不变成鬼什么食物都是佳肴,属於夜行性动物的她除了上夜校便是睡觉,其他时间是避光期,能不出现尽量不出现,以免精心保养的「白」晒成一片焦土。
「感谢你的乌鸦嘴喔!我没你那么倒楣……咦,你想到哪里去呀?」嘿嘿!捉到贼了。
笑得无辜的春天不好甩掉好友的手,澄净的眸心有著无奈。「你们知道山坡上的那幢大房子卖掉了吧?」
「什么?鬼屋也有人要?」
「不会吧!谁要买那幢阴气沉沉的鬼屋?」
惊讶的声音中不难听出来幸灾乐祸的味道,荒废了四十多年的欧风建筑一直没有主人,空在山坡上养蚊子没人敢靠近,尤其是半夜传来的叹息声更令人惊心。
在众人的眼里,它的确是一幢乏人问津的鬼屋,原本想脱手的前任主人因鬼魅传说而放弃这处产业,全家移民加拿大失去联络。
这些年来要不是岑婆婆拨空除草,打扫落叶,恐怕这屋子会更骇人,杂草蔓生
春天不在意的耸耸肩,她只可惜少了一处栽花的场所。「听说是台北来的大老板,准备买来当度假别墅使用。」
「哇拷,八成钱太多了,他不晓得自己买的是有名的鬼屋吗?」与鬼共眠,多耸动的字眼。
「台北人都很笨爱追求流行,钞票一多就想学人风雅,说不定是拿来包养小老婆。」这个可能性最大,养得越远越好才不会被老婆发现。
嗯!她真是太聪明了,推理满分。
「呃!燕子小姐,你好像也是台北人。」的确笨蛋一枚,自掴嘴巴。
「我指的是台北的有钱人,像我们这种中产阶级的人不算。」他们没有多余的钱让人骗。
买鬼屋耶!又不是脑袋灌了十斤水泥,将钞票当回收纸满天漫洒。
「嗯哼!不知道大老板能待上几天?」柳如洁的眼中闪著兴奋光彩。
—见她发光的双眼,一向爱笑的春天可笑不出来了。「别想,我绝对不会加入你的疯狂计画中。」
阴笑的白脸突然往她一靠,「春天,你想弃朋友於不顾吗?」
「不行,同样的把戏你们已经玩过一回,实在太无聊了。」上回挨过骂还不知悔改,她们没救了。
「春天,钥匙还在吧?」不拖她下水怎么成,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何况她们太「尊敬」岑婆婆了,可不想挨她的树藤子,打在身上起码痛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