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妇伴拙夫(花嫁系列之三)(7)
作者:席绢
气自己,比气那楞子多。尤其发现一番话对谈下来,这胡乱施恩的笨男人竟是一点回报也不懂得要的!那么,可见他常做这种事,并且也习惯被吃得死死的,才会一副终生落魄,要发达也难的相貌。他吃过的闷亏恐怕比他吃过的饭还多不知为什么这个笃定的认知更令她火冒三千丈。
向来不会看脸色的舒大鸿偏又不知死活地开口笑道:“别恩人不恩人的,反正我这个人有钱也留不住,倒不如用来帮人,你平安就好了,不必记住我啦。”能看到别人过得好,是令他快乐的事。
“你有什么本钱做善事?你生活优裕了吗?你有家有室有田产了吗?你以为善人随便都可当的?要量力而为懂不懂?要兼善天下之前也得会独善其身。晏子有没有告诉你,先把家安好,有余裕再善亲友,善亲友而后善邻里,之后县、州,乃至全国,由小善而大善,你懂不懂?而你,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你看,棉袄上全是补丁!”
“没有“全是”,只有三个……”他小声地纠正。
“住口!别打岔!”她吼回去:“我打赌你口袋连一个铜板也没有,”
“买包子用完了──”他连忙又插口。
她气极地伸手搓向他脑袋:“你看,我没说错吧?还有鞋底也磨破了──别开口,听我念完。”她警告地叫了声,见他乖乖地上嘴才吁了口气:“总而言之,你是天上地下,唯一的呆瓜。”
用力骂完了他,她的力气也告耗尽,上双眼,倦极地低喃:“你没有当散财童子的本钱,以后行善也得考量价值的大小,以及收益……”
轻轻陷入黑甜乡,根本忘了自己是依在一个大男人的臂弯中,沉沉入睡。
留下被骂得狗血淋头仍然一头雾水的舒大鸿,盯着美人的睡颜,傻不楞登地低叫:“好泼辣的娘们,难怪还没个夫家,流落在外被人欺负。”一定是没人要。
真可怜。
唉,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就这么丢下她吧?可是这么凶悍,哪个男人敢娶呢?
他陷入了无比的苦恼中,思索着安顿这凶巴巴女子的办法……
实在太折腾他没什么想像力的脑袋了。
第三章
区区五个肉包子居然分三天吃。
可想而知他们这两人落魄到什么程度。幸好那呆子还可仗着强健的体魄去猎些雉、鸡什么的回来吃,否则必饿死无疑。这其间,破屋子也来了几位食客,两只老狗、一只三脚猫,还有一匹老马-舒大鸿很羞愧地告诉她,每次他卖出老马数日之后,它都会自己跑回来。这次也不例外。因为诈欺是不对的,所以他说攒足了银子一定会先去还人家。
这种老实头已把本色表露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了!他甚至宁愿自己不吃也要让他带回来的小动物吃饱;季潋滟看着直想抓块石头往他头上砸。谁见过猫狗吃肉、主人啃骨头的怪事?他就是!
并不是她没有爱心,以前她也养了一些被丢弃的小动物,但当时她有能力,此刻呢,下一餐还不知在哪里,他老兄居然……气得全身发抖不足以愤,她只有将鞋子一脱往他呆脸砸脚印才有一点点灭火。虽然他没有饿着她,但她就是气他,气得想对他又踢又咬。
她丢出的鞋子没机会飞到他脸上,他伸手接住,看了看,发现没有坏……“丢给我干什么?又没有坏。而且我对针线活不在行,赶明儿我打些鱼去卖,看能不能再替你买一双新的,看来你不太喜欢这种黑鞋子。”否则也不会乱丢。他肯定地想。但没有胆去说上这女人看来随时都准备喷火,他才不会笨得去引燃她的火气。
但他仍是引燃了。
“我不要鞋子!”
“好,好,那我拿去丢!”他连忙往门外一丢。
“舒大鸿,你……气死我了,我是说我不要新鞋子!没要你丢我的鞋子!你”“你这娘们真奇怪,天天生气,莫名其妙。”他抱怨地走到门口去捡回她那只快被雪淹没的鞋子。拍干净走到她面前蹲着道:“你这样我怎么替你找婆家?”
听到他不悦的嘟嚷声,她心情竟好了不少;懂得生气,表示他还有救,不会动不动就让人吃死。
“找什么婆家?”她冷淡地问。
他搔搔一头乱发:“哦,那个……咱们孤男寡女总是不妥,而你总得找个夫家才行,否则独自一人,日后再有痞子什么的上门掳你去卖,你也求救无门,所以,我在离开泉州之前,得替你找个夫家。”
“要不要顺便决定我得生几个孩子呀?”
“哦,一男一女就好了。”他回得很顺。
“去你的!我的事不必你管。想走就走,滚到天边去死!”她粗鲁地伸手要打人。
“唉,你这样嫁不掉的,温柔一点。”
“嫁不掉又怎样!难道会死赖着你?”
“我是没差啦,可是你可能不要就是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有,所以从来不妄想。“我当然不要!嫁你只会饿死!”
他辩驳:“我会打猎,也会打渔。”
“我不会嫁你,你少作梦了!”
他点头,但接着又担心道……“可是,如果没一个男人敢要你怎么办?”
“那我去当尼姑也不要你!”她凶巴巴地回答。这次成功地捏住他手臂,拧了一把。
可惜他看起来不会痛,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面对这种少根筋的男人,会被气死的恐怕只有她而已。恨恨地抓过他手掌咬了一轮齿印,才丢开他手,搂着他的大棉袄,倒身在干草堆上休息,不愿理他。
可以想见此刻的舒大鸿一定是满脸无辜地瞪她背影,怎么也想不出她在气什么。幻想出他的拙样,竟是忍不住涌上无限笑意,偷偷流泻在唇角,扬成优美的弧度。
这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二楞子。
“喂,你到底想怎样啦?”
“我不要现在嫁人。”她闭着眼,平和地开口。 背对着他比较不会有揍人的欲望,他的脸只差没写上“我欠揍”三个大字。想起来又想笑了,她赶忙坞住脸,不给他瞧见。
“这么耗着也不成呀!”
“首先,我要你攒一些银两。”她脑中开始计量,很快浮出了一个开源节流的计画。
“我有在攒呀。”他勤劳得像条老牛。
“但也花得一毛也不剩。”她轻哼。
“可是那都是……”
“住嘴。从明日起,我要你把银两交给我保 管,不许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乱用。乞丐们少你一份施舍也不会死掉,这些小动物根本也不须大鱼大肉来伺候,那些孤苦伶仃的老人可以接济,但我有更省钱的法子。”
“但……但……”他怯怯地想抢回一点自主权。
“怎样!”她霍地翻身一瞪。
他立即忙不迭地点头。
“好啦,好啦,依你。”
那赶紧转身,缩入棉袄中噤声地大笑,他那拙样,真是太……太好笑了……也有那么点……可爱。好一个舒大鸿半个月来,她每天收到的银两时多时少,收得她天天大摇其头。天晓得这笨蛋只会卖劳力而不会动脑筋。
目前为止,唯一的收获是她已清楚地知道泉州境内各种劳力的工资有多少了。
当一天的木工,有两百文。
当一天的捆工,有两百五十文。
当临时轿夫,有三百文。
没工可做,自己打鱼去卖,被人杀价杀得七零八落倒还有三、四两的血本回归。
算钱算得季潋滟不知道自己该撞墙好,还是揍他一顿仰天长啸好;从遇见他开始,她的暴力倾向只多不少。
快过年了,下雪量增多,在黄昏时,大雪已溢进门槛里。这间破屋子虽有稍事修补,毕竟也不足以御寒,她搁下手中的针线活,望了门口一眼,也顺便瞪了眼趴在火堆边的二狗一猫。谢天谢地,由于她的禁止,那呆瓜没有再四处找没人要的猫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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