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帝(盛莲传说之三)(25)

作者:席绢


“季小姐?季小姐?你还好吧?天啊,这可怎么办才好?莲帝陛下方才还交代属下要好好跟着你,因为今日皇宫大宴,有许多王亲贵族进宫来,虽然大多数的贵人都知书达礼没错,但也总有一些仗势欺人的家伙啊!说要是你被不长眼的人将你欺负了去,那小的就得提头去向陛下谢罪啦!哇啊,这可怎么办才好?您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就差那一口气了……”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哭声哭调、哭天喊地起来。

“够了!”颂莲王冷喝。“白琳,你少装疯卖傻!这个贱奴冒犯本王王君,依皇例,将她双眼剜出来都不算过,只是小小掌嘴,你又想生出什么是非?”

正当白琳要回话时,就听见他们身后传来莲衡凝重的声音——

“这里发生什么事?!”

“参见陛下——”众人连忙行礼。

“怎么了?”人群划开之后,莲衡便看到了委顿在地上的季如绘,更看到了她那张即使被披散的秀发盖住,仍然掩不了的血红左颊。

心,剧烈的颤动。多年的训练让他轻易维持住脸上的平淡表情,但他袖子下的双手在抖,然后是身子也控制不了的抖动,一股子既冰冷又灼热的感觉从他胸口散发出去,在全身游走,既是冰,又是火……到底是冷还是热,都还没来得及理清,到最后,也不必理清了,因为全都汇成了难以忍受的剧痛!

“如绘……”他的声音轻轻地,动作也轻轻的。当他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然是将她牢牢抱搂起来——他是看到周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惊骇之后,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是不该的,失仪的,逾矩的,有失皇家体面的……

“如绘!”他不带情绪的目光淡然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没有一张被他记入心里。当他低下头时,才知道当一个人满心只想着某一张脸时,其他的,再也无法进入自己的心中,纵使看了,也是看不见。他只看见她,被他抱搂在怀中的她。

“走,朕带你去找太医。”他低声喃喃,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为着,就是下一个明确的指令,让六神无主的躯体得以执行动作。

“陛下!你这样成何体统?!”颂莲王挡在莲帝面前斥喝。不敢置信莲衡居然做出这样不可原谅的事!他堂堂一个盛莲尊贵的男子、全盛莲子民的表率,怎可做出如此失分寸的事?!更别说——还是一个男人抱起一个女人,这简直荒唐!太不像话了!

莲衡没有看向被他向来敬重的莲膧,只以不带感情的声音命令道:

“走开。”

“陛下!”莲膧脸色奇差,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莲帝如此对侍。

“别挡住朕的路,走开!”声音仍是很低,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形势转为对峙。

一个握有实权,且向来呼风唤雨的女人,是无法容许被人无礼命令的,即使那人是皇帝!

她没有退,无论如何,不能退!

那么,该退的是谁?皇帝吗?

皇帝又岂能退?!

再怎么的无实权无实势,身为一个皇帝,他的尊严,是即使以死亡为代价,也不容许被亵渎!

于是,在众人屏息瞠目下,莲帝以肩膀顶开颂莲王,毫不费力地抱着一女人,大步离去。

而这个消息,即使被在场的颂莲王、大司徒、小司徒、白琳大总管等人严令要求不许传扬出去,但还没到晚上,却也已经流传得宫里上下都知晓了!

在这些窸窸窣窣的交流里,众人虽满足了对八卦消息的渴望,却也有着深深的恐惧。当软弱的莲帝不愿意再软弱,生平第一次与颂莲王对上时,那就表示……

要变天了。

“呵……”虚弱的笑声。

“别笑,你的脸会痛。”

“不妨的,我已经好多了,你这药很好。方才你对颂莲王那样……在我的故乡,会说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想来,也真是荣幸了。”季如绘声音很轻,尽量在开口时,不要太扯到脸部肌肉。

“药看来还是差些,还没消呢。”莲衡低低说着。“我已经叫人速传花神医进宫,她很快就到了。到时请她让你尽快消肿,不然如何出席宴会?”

“啊,是了,得出席呢。你在我脸上敷了什么?好凉。”她小心伸手要摸脸,但被莲衡阻止。

“别碰,药效正在走。”

她的手被他抓着,然后也就不放了,她这才发现他向来温暖的掌心显得很凉,看着他道:

“其实刚才你让白琳来了就可以,不必亲自过来的。与颂莲王这么早对峙,不是你本来的打算吧?”

莲衡听到颂莲王三个字后,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我坏了你的事。”季如绘说了这句后,突然想了下,看他,问:“提早让你们的冲突浮上台面,其实也算不上坏事吧?”

“确实算不上。”莲衡笑了笑:“即使不是这件事,在今晚,也终究要决裂。提早了,反倒好。那么今晚她便不能以轻松自在的神情,让飞扬国的求亲造成既定事实。百官都知道朕与她翻脸了,那么接下来,在宴会上被朕冷待,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了吧。”

“所以说,计画得再周详的事,总也比不上突如其来的变化。也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好还是坏了。”

“不谈这个了,既然你现在可以说话,那朕倒很想知道,为何你会与颂莲王遇上,还被她寻到了错处,借口罚你?”

“我在找你,不幸遇到了她,又看了她的王君好几眼,她不高兴。”季如绘简单说道。

莲衡闻言横了她一眼,声音变得有些怪怪的——

“颂莲王君,很美吧?”

“美不美我倒没怎么注意,但就是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非常奇怪,我很确定这辈子都没见过他,甚至从来没见过类似于他的人。”她也不理他近似于吃醋的口吻,毕竟没有什么好吃醋的。

“你为什么会对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莲衡,你能不能明确地回答我一件事?”她打断他的怪腔怪调,一切正事要紧。

“什么?”莲衡被她严肃的神情一望,当下也把一些杂思抛开。

“颂莲王府遇刺一事,主要的刺杀目标,是否就是颂莲王君?”

“……这是你的结论?”

看他的表情,季如绘觉得自己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又问:

“那么,是你想杀颂莲王君,还是你的另一个合伙人想杀?杀的原因是什么?”她怎么也想不透,杀了一个摄政王的夫君,到底能改变政局什么?

在莲衡还在考虑要怎么回答她时,她又问道:

“今晚,你是否还计画着杀人?”

没有回答,直接无言了。

绝世双生,盛莲覆始。

金银相易,干倒坤移。

花季起落,墨莲将开。

这六句谶语,是皇室不传之秘,最初的来处已然不可考。没有以文字记载下来,代代都是由上一任盛莲帝王在退位或崩殂之前,口头传承给下一任帝王,于是又被称为“莲帝遗谶”。谶语本身没有任何注疏,任凭每个帝王去理解这句古老谶词的意涵,并加以留意防范。

有的帝王毫不在意,认为这不过是古老时代,出自某位巫师无所根据的占卜,随着时代改变,巫门一派已然式微,唯花氏一门独大,证明巫门的占卜基本上属于招摇撞骗、危言耸听,企图以乱言来争取皇室的重视,提升自家地位,但她们还是失败了。

在一千多年前,每一任莲帝大抵还是相当关注这句话的,但随着国家的长治久安,千炫大陆一片太平,国与国之间或有较劲,却甚少真正兵戎相见,众莲帝们也就放下多余的操心。

然而,就在五百年前,许多问题逐渐浮现,先不提人口的减少,与墨莲的数量逐渐增多,让人口结构为之失衡,光是皇室本身就产生大问题——每一任的莲帝寿命愈来愈短、子息愈来愈艰难,传到上一任莲帝时,居然就只有两位皇女,到了莲衡这一代,他是独子,而且还是墨莲。产下莲衡之后,莲帝与帝君便再无所出,并先后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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